然而,這個女子看似平靜的态度讓他們感到好奇,他們當一切來自外界的人都是他們的獵物,壓根沒有任何憐憫之心,可是這個衣裳單薄的少女在黑暗之中眼底閃出的不屈亮光,讓他們一時之間并無動作。
“女娃兒,我其實并沒有興趣知道你的過往,不過你提起摩梭國的話,我倒是想起那是女兒國,男人都不多一個的地方,你一個女娃兒去到那裏豈不是要和别人搶男人?”老九應該與外界隔絕了很久,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覺得渾身熱血沸騰,他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呀,女娃兒你不會這麽想不開吧?”
“你真是厲害,我的确是要去摩梭和女皇搶男人。”顧竹寒忽而覺得好笑,自己口口聲聲仁義道德要将梵淵從女皇手中救出,不讓他受女皇的屈辱,其實說白了她就是要去和摩梭女皇搶男人。
搶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
所以,她并不覺得羞恥,甚至是覺得慶幸。慶幸梵淵還活着,慶幸梵淵還沒有死,慶幸自己……還能有機會看見梵淵。
這些都是她不敢想象的事情。現如今,她馬上就能見到那個人了,卻被别人暗算困在這裏,實在是心有不甘。
可是,即使她此刻心焦如焚也于事無補,落在這樣的環境裏壓根改變不了自己的處境,這是十分糟糕的事情。
“女娃兒想不到你這麽内斂的人也會去這麽出格的事情,哈哈,我老九今天真的算是見識到内柔外剛的人兒了,還是個這麽年輕的女子。”
老九忽而哈哈大笑道,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顧竹寒,黑暗之中一雙久不見陽光的眼眸閃着如獵豹般銳利的光,稍頃,他重新啓唇,認真問道:“你可真的是鐵了心要出去?”
“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顧竹寒立即答道。
老九沉吟片刻,仿佛是在思索着她能出去的可能性,以她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出去無疑是找死,但是他最終還是說道:“辦法不是沒有,但是你可能會死在尋找出路的中途,連外面一絲光線都不會看到。”
“此話怎說?”顧竹寒心中一喜,沒有想到老九會幫她,可她并不會說什麽“我不怕”、“以我的能力定然能出去”之類的蠢話,她必須要詳細了解清楚這裏的狀況才能定斷是否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這個無底黑洞根據我們多年的研究,應該是建在郡主府的地底之下,分有多個區域,每個區域都類似于一個房間大小,每個房間裏都有不同的怪事……等着你。這些房間就像迷宮那般,彎彎繞繞十分複雜,若然你好運的話就能找到出口,若然不好運,很有可能餓死在地底裏,又或者是……成爲别人的腹中物。”
“出口在哪裏你們是否知道?”顧竹寒蹙眉,覺得他們能夠知道這麽多的事情定是做過多次試探得出的結果,不然也不會知道得這麽詳盡。
“小女娃兒,你真的是切中了問題的要點,”老九豪爽一笑,可是笑聲幹啞如砂紙來回摩挲,聽得人頭皮發麻,實在難受,隻聽見他繼續道:“無底洞的出口……我也不知道,或許根本沒有,或許就在郡主府裏的某個角落,所以,你的問題,我給不出明确答複。”
顧竹寒一聽他的回答,内心雖然愈發焦灼,可是臉上卻無過于驚慌的神色,“有一線生機總是好的。”
她看了看漆黑的頭頂,覺得若然這上面他們能夠輕易逃出去的話,他們早就已經出去了,還會留在這底下吃美味的人肉?
是以,她打消了沿原路回去的念頭,而是繼續問道:“哪裏可以出去你們這裏?”她問的并非是出口,而是出去這個區域的道路。
隻要有方法離開這裏,繼續前進,就有機會出去。
“女娃兒,那個人對你真的是這麽重要?重要到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老九以爲自己方才說出的一番話會吓唬到她,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對他說出的話完全免疫。
顧竹寒聽見他語氣之中略略帶過的一絲擔憂與驚訝,忍不住微微一笑,“我是必須、一定、肯定要出去,他曾經待我重逾生命,爲我鋪排好了一切生之後路,而後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死’去,也不願意讓我爲他擔心,讓我爲他哭泣,呵,果然是學佛之人,無私得很。”
她甚至最後已然忍不住諷刺出聲,她見到梵淵之後定要狠狠揍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看看他還敢不敢完完全全無視于她的感受。
“诶诶,等等,女娃兒,你說你要搶的男人是學佛的?”老九深深對顧竹寒的經曆來了興趣,“是你讓人家和尚破戒了?”
“噗,怎麽淨說這些有的沒的?”饒是顧竹寒面皮厚也禁不住被他這番話所說得滿臉通紅,嚴格說來,梵淵不算是她弄得他破戒的吧?自她認識他以來,他好像都是十分不羁藐視世俗的那種人啊,他們二人第一次見面,藍寶偷了她的酒獻給他,他居然還在衆人面前大大方方喝酒,她還把她珍藏多年的初吻給了他,但是除了換來他一笑之外,其他的,好像都沒有太大的表示。
他這個人從來都是在背後爲她綢缪,他對自己并無太多逾規的舉動,也并無太多甜言蜜語,就連那次參加順景帝壽辰之前送給她的裙子,都是尋了另外的借口好順理成章地讓她收下,不給她任何反駁的餘地。
現在回想回來,他其實是很害怕自己對他的拒絕吧?表面上明明是一副風淡雲輕毫不在乎的模樣,但是心裏卻是着緊得很,爲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心口不一又故作高深的人呢?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很厲害嗎?厲害到能夠放棄自己的性命來爲她鋪路嗎?
顧竹寒越想越氣,越想又越覺得心酸,總覺得她和梵淵之間不應該是這樣,若然她早點确定了他對自己的心思,那麽她是不是會更多地關注他,更多地去想自己心底深處埋藏的某些鮮爲人知的想法?
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若然”這種東西,也沒有“後悔藥”這種東西,她所能夠做的僅僅是逃出去、活下去,而後趕到摩梭去見他一面,好好和他說清楚。
“女娃兒,你叫什麽名字?我老九見你這麽堅定,也不想再在這裏呆了,倒不如和你闖一闖這無底洞,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老九見她久久不出聲,忽地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使得周遭一直都沒有出聲的人都不禁同時驚叫出聲:“老九,這萬萬不能!”
顧竹寒整個人也愣了一下,她壓根沒有想到老九會做出這麽大膽的決定,他們在這裏這麽久應該早已适應了這裏的生活,又怎麽會因爲與她萍水相逢就連朋友也說不上的人共生赴死?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而且她也不想連累到老九。因爲聽他口中所說的這個無底黑洞的情形,她便知道自己此行兇多吉少,又何必讓另一人跟着自己受罪?
“嘻,這有什麽不能的?”老九滿不在乎地嘻哈一笑,黑暗之中閃過他的森森白牙,“我老九對這種寄人籬下生不如死賤如蝼蟻的生活早已經厭倦了,不外乎是一直在等着另一個不怕死的有緣人一起出去闖一闖而已。你們就不必勸說于我了,”他餘光一掃在黑暗之中骨瘦如柴的衆人,并沒有多大的留戀,前半生加上這十餘年的生活早就使得他沒有了一個人最基本的感情,是以他分别起來也毫不在意,甚至說是一種解脫也不爲過。
“可是,你不是不知道,從這裏跨出去一步等待着你們的就是死亡,根本無法存活!”最早和老九對話的那人從包圍圈之中站出一步,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十數年來不是沒有兄弟從這裏出過去,可是迎接他們的就隻有死亡與恐懼,根本無法逃離這裏。不然以他們的身手和武功也不會被困在這裏這麽久,全然不得章法。
“你們可不要看小這小女娃兒,她可是能讓和尚都破戒的人喲。”老九一把站起身來,順帶把顧竹寒也扯上來,入手是她太過有骨感的手指,指尖冰涼,掌心溫暖,似遠航的燈,散發着迷糊而誘人的氣息。
可是,她也太瘦了吧?
顧竹寒輕咳一聲,隻覺得老九和葉大叔那般,都是口無遮攔的人,怎麽損她怎麽來,搞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你當真要和我一起走?”她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這是自然的事情,”老九挑了挑眉,“你能不能别這麽磨蹭,趕緊走人了啦?”
“好吧,”顧竹寒拿他沒轍,隻得撫了撫額,将手中的匕首放入懷中,這才跟在老九身後,與他同行。
她隻覺得周遭那些人的目光都要把她給盯死在原地,顧竹寒神情自若,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和這些人置氣,隻是讓她看出,老九在這群人之中的确是與衆不同。隻是,這群人之中并沒有明确的首領,可是很顯然地,他們以老九爲馬首是瞻。
顧竹寒跟着老九往這個類似于房間的地方的右後側走去,她跟在他身後并沒有作聲,而是仔細丈量這裏屋的大小,這底下說多說少住了十來人,她掉落下來的時候便已經覺得這裏大得很,然而想不到的是她跟着老九七繞八繞的才繞到一堵牆之前。
老九在前面停了下來,他在暗黑之中轉頭灼灼看她,問道:“這是最後的選擇機會,你當真要離開?”
“是。”顧竹寒并沒任何猶豫,仍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回答。
“好。”老九點了點頭,神情凝重,“這扇門之後有什麽奇特的東西等着我們,我并不清楚,隻因這地底黑洞是由五行八卦陣整合而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幻出别的東西,是以,我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
“好。我知道了。”顧竹寒緊了緊掌心,此刻再來退縮其實已經毫無用處,更何況,她根本沒有想着要退縮。
“咔擦——”
老九不知道按了牆上的哪個機關,整堵石牆從中間開始分爲兩半,往外側移開,現出另外的一方空間來。
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環境,老九回頭看了顧竹寒一眼,而後先行進去,顧竹寒緊随其後,兩人一前一後進入至另外一個幽閉的空間裏,陰森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身後的石門砰然關上。
顧竹寒被關門的聲音弄得心中一顫,她忽而覺得自己頭皮發麻,總覺得有一陣讓人心驚膽顫的濕氣從腳底開始往她頭上蔓延,隐約之間還聽見“嘶嘶”吐信的聲音。
不是吧……
顧竹寒吞了吞口水,剛想開口問老九,便被他突然往身側一撞,與此同時她在黑暗之中看見老九忽而伸手抓向她身後,“嘶嘶”……又是那種讓人惡心的聲音,顧竹寒此時已然知道老九在她身後抓住的是什麽。
“哈,今天有晚餐了。”老九嘻哈一笑,抓住了那條毒蛇的七寸,再徒手把它的毒牙給掰掉,完全弄死它之後,才放入自己的囊中。
“這裏是什麽地方……?”顧竹寒雖然對他的做法并沒有多大的驚訝,但是聽他輕松的語氣似乎對這裏頗爲熟悉。
“嘻,小女娃兒,我們的運氣不錯,這裏是蛇窟,雖然都是毒蛇,可是把他們的毒牙掰掉都能夠吃的。”
“你怎麽知道這裏?”顧竹寒可沒有忘記方才在那個房間裏的人所說的話,他們都說出了那個房間随時都有可能會九死一生,無法再回頭,怎麽現在她聽老九的語氣似乎他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