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毒藥最好用的地方是藥性不烈,可是持續加大劑量卻是能夠無聲置人于死地,讓中毒身亡的人看起來隻是吃壞了肚子虛脫而亡。
她不知道真的小卓子在遇到這種事情之後會怎樣做,是忠心護主還是留着自己的性命去見自己的青梅竹馬一面。但是她很清楚的是,無論他做或不做,小卓子過了今天的下場就隻有死。
原因無他,太子若然無端夭折的話,唯一一名離他最近又照顧他日常起居飲食的内侍定是逃不過下毒的嫌疑,以華妃的手段,這麽簡單的插贓嫁禍她定是能想象出來,是以小卓子無論是橫死還是豎死都逃不過一死。
皇家争鬥自古以來都是無良黑心的,她并不是第一次身處全力争鬥的漩渦之中,隻是面對這麽小的孩子,李舒又和她相熟,實在是覺得人生千萬般無奈,這種無奈又是無法逃避的。
顧竹寒進至寝宮讓李舒用了膳之後,這才再度把了把他的脈。本是想着和他閑聊幾句,卻不料宮外似乎起了争執。
“簡丞相請您回去,太子殿下正在休養期間不能見任何人。”
“你區區一個低等侍衛敢攔老夫?是今天早上吃飽了沒事幹了嗎?”門外理所當然響起了簡修雄厚過人的聲音,顧竹寒想起簡修曾經在宮外攔截住她和李邃還有李舒三人足足唠唠叨叨了半個時辰最後因着口渴了才匆匆回家吃茶的情形,已然想到了這個侍衛悲慘的下場。
“小的不敢。”守門的侍衛立即答道。
“既然不敢那就趕緊讓老夫進去,别在這裏礙事。”
“但是華妃娘娘和葉丞相已經下了命令,小的爲了太子殿下的安康不得不遵從。”侍衛終于被簡修逼得不得不把主事之人的名諱給說出來,簡修一聽,立即瞪了眼,倒豎兩道花白的眉,雄厚的聲音幾近震得人耳膜生痛,“你個小兒現在在這裏是看不起老夫嗎?葉丞相是丞相難道老夫就不是丞相?華妃娘娘又是什麽鬼啊?區區一介内宮命婦想要涉政東宮?咱們主上給了她鸾佩了嗎?沒有吧?沒有的話,你聽她的命令作甚啊?是今天早上沒有帶腦子出門了嗎?還是被門不小心給夾了一下夾扁了啊?”
簡修損人實在是厲害,那個侍衛被他說得面紅耳赤,葉榮權力滔天,就連禦林軍的統領都和葉榮有所瓜葛,他區區一個小小侍衛理所當然是要聽上級的話,上級讓他們不得放人進去看太子那就不行放人進去,若然出了什麽事情的話,他可是擔當不起的。更何況這位罵人不帶髒字而且罵得精準到位毫不廢話的簡丞相這次還不是一個人進宮的,他身旁還帶了一名穿着侍衛服,臉容看上去僵硬至極卻是十分神秘怎麽樣看都不像是侍從的男子過來,這……讓他怎麽放人進去?
簡修見這名侍衛露出爲難的神色,花白的眉毛一挑,橫了聲音道:“究竟是讓老夫進還是不讓?趕緊的,别浪費老夫時間。”
“小的真的……”這名侍衛出口就要拒絕,然而站在他身側的另一名侍衛卻是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答應,他們不全是葉榮華妃那邊的人,南唐勢力分割他們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在表面上看來簡修是李邃和李舒那邊的人,實力看似輸了葉榮一籌,但是畢竟是國主的智囊團,國主現在隻是暫時不在皇宮而已,萬一國主回來了,簡修在主上面前有意無意地說起這件事情的話,那麽他們這些人的小命可就不補了。有時候勢力派别之間的争端并不僅僅是上位者之間的事情,他們這些做小喽啰的一個倒黴也會牽涉其中,到時候真是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是以侍衛乙上前一步擋住了剛才想要說話的侍衛甲,微微笑着對簡修說:“請簡丞相息怒,小的那位兄弟初來乍到不會這麽多規矩,得罪了丞相還請見諒。”
“哼。”簡修冷哼一聲,依舊擺出一副“你們再不讓我進去我就繼續罵你們這群豬腦子罵到你們讓我進去爲止”的臭臉,看得侍衛乙一臉無語。
“簡丞相有請。”侍衛乙勉強笑着親自給簡修推開了門,他看了簡修帶來的男子一眼,頗有爲難,“簡丞相請問您帶來的這位仁兄是……?”
“侍從。”簡修頗爲不耐地挑了挑眉,他指了指那名男子的衣服一角,說道:“你今天是沒有帶眼睛出門嗎?他的衣服上繡了這麽大的‘侍從’二字你難道看不見嗎?嗯?”
侍衛乙被簡修雷得內焦外脆,他當真湊近了那個所謂侍從的跟前察看,真的看到了在那件玄色的衣服上大大地繡了“我是侍從”這四個字,侍衛乙汗了一下,徹底無語,又看了十分張狂毫無異色說自己是侍從的那人一眼,終究是重新望回簡修,對他們二人同時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們可以進去。
簡修頗爲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這才大搖大擺地帶着自己的侍從進去,侍衛甲和乙隻得在門口互相對看一眼,苦笑一聲,不知該怎樣評說。
簡修在外面持續周旋了一番才終于如願以償帶了自己的侍從進來,這個明目張膽說自己是侍從的人肯定不是真的侍從,而是顧竹寒讓簡修尋來替太子李舒解毒的面具怪人薛言。
簡修和薛言得以進入李舒的寝殿,顧竹寒在宮内自是聽見簡修和侍衛甲乙的對話,早已笑得打跌,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他們也就進來了,她才十分不情願地行禮:“奴才向簡丞相問安。”
“嗯。”簡修本來隻是随意應答一聲的,可是一看那人居然戴着銀質面具的,頗爲神秘,當即銳了目看着她,“你是誰?爲什麽戴着面具?”
顧竹寒理所當然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她還要留着小卓子的身份去整整怪人呢!
她假模假樣地低了頭,誠惶誠恐道:“小的是小卓子,平日裏侍奉在太子殿下身旁的人呐。”
“你是小卓子?”簡修分明不相信。
“是呀,奴才因爲昨晚花粉過敏撓爛了臉,所以才戴了面具,以免吓着别人。”顧竹寒說着,露出爲難羞赧的神色,“不信的話,奴才揭下面具給丞相看吧……”
她說着便要動手,一旁的怪人卻突然道:“簡丞相,在下不想今晚吃不下飯,是以還是不看了。”
他說着便看了顧竹寒一眼,眼神無波。
簡修聽他這麽一說,似乎已經知道了顧竹寒臉下是何等風光,也不想今晚吃不下飯,立即也點了點頭,跟着怪人來到李舒身前。
李舒此刻正靠坐在床上,他的臉色因着顧竹寒給他吃的藥而恢複了些許紅潤,隻是今天早上便開始發燒,情況不是十分之好。
怪人面無表情地掃了李舒一眼,而後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開始把他的脈。
…………
宮室之内因着薛言在把李舒的脈搏,一時之間寂靜得很,顧竹寒垂眼靜候在一旁,簡修則是坐在桌邊,等待薛言的消息。
過了一會兒,薛言終于收回了手,對簡修說道:“太子中毒時日不長,所下劑量也不大,隻需要施針放毒便可了。”
“既是如此那麽事不宜遲,你趕緊進行。”簡修聽薛言這麽一說,并沒有懷疑,隻是微微仰首感歎道:“想不到那個小丫頭年紀輕輕身旁能人這麽多,若然主上不能将她娶回家,那實在是錯過了一棵好的大白菜了。”
顧竹寒在一旁汗了一下,您老真的當您家主上是一頭豬麽?她對于怪人能在短短時間得到簡修的信任她并不驚奇,雖則怪人性格很古怪也不是特别好相處,但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能夠讓人輕易折服,而且她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讓别人将鸾佩交到他手上,去請一個壞人進宮。
薛言沉默地點了點頭以當作回應,他從懷中拿出一副藥針包出來,鋪排在桌子上開始爲李舒針灸。
李舒由于有顧竹寒之前打過的招呼,十分聽話,任由薛言在他身上施針,顧竹寒理所當然在一旁拿好布巾爲薛言擦汗,在大蔚鸢鳳樓的時候,怪人偶爾會出診秘密替人醫治一些奇難雜症,偶或顧竹寒碰到了,也會讓顧竹寒跟着去見見世面,所謂的見世面不外乎幫怪人背背沉重的藥箱,在他替人施針的時候在一旁替他擦擦汗,又或者是在開藥的時候幫怪人寫藥方,是以她練得一手龍飛鳳舞别人壓根看不懂隻有老眼昏花的大夫才能看得懂的字。
現在怪人在替李舒施針,她理所當然是要在一旁打下手的,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她改不掉,怪人并沒有拒絕,而是擡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沉沉似帶了一絲戲谑,顧竹寒拿着那塊錦帕尴尬一笑,知道以怪人這麽敏銳的直覺定是察覺出了一些什麽,可是既然不做都做了,現在收手的話反而會更加奇怪。
怪人既然默認了顧竹寒的舉動,理所當然地繼續讓顧竹寒當小厮,不是讓她遞針就是擦汗,再不然就是讓顧竹寒拿出紙和筆記錄下李舒的病症和反應,若然下次再遇到這種毒的話就不要再請他來了,顧竹寒自己一個人可以解決。
顧竹寒暗暗對他翻了一個白眼,一直在一旁坐着的簡修看得啧啧稱奇,隻覺得忙下忙下卻絲毫不顯混亂的小卓子十分能幹,不由出聲贊了一句:“改天老夫讓主上升你職階。”
顧竹寒立即誠惶誠恐拱手道:“謝簡丞相。”
施針施了将近一個時辰,這期間李舒吐了幾次黑血,看得顧竹寒膽顫心驚,與此同時更加看華妃和葉榮不順眼,對于這麽小的一個小孩還要這樣出手毒害,實在是不人道。
待得怪人将最後一針拔出,顧竹寒立即絞了布巾上前給李舒擦汗,又幫他将衣服穿上,而後從懷裏摸出一小塊饴糖對李舒笑說道:“殿下真勇敢,好好睡一覺就會沒有事的了。”
“那竹……”李舒甫一出口便覺稱呼不對,怪人在一旁仔細聽着他們二人的對話,顧竹寒眼角掃了一下薛言,微不可察地對李舒搖了搖頭,李舒何等精靈,立即若無其事地繼續道:“那本殿就睡下了。”
“嗯。”顧竹寒輕應一聲,覺得怪人盯着自己的目光越來越熾熱,心中頓覺不妙,她若無其事地替李舒掖好被角,拂了他的睡穴,而後笑顔如花地轉身,本想問怪人還有什麽事情要注意的,卻不料一直站在床前不動的怪人忽而一個小擒拿手向顧竹寒面門襲來!
顧竹寒心中一驚,不知道是站在原地不動任由怪人揭開面具還是往側躲避開去,這兩種不同的反應實則是兩種不同的選擇,是繼續掩飾身份還是承認自己是顧竹寒。
但是無論做哪一個選擇,顧竹寒都覺得自己都會被怪人整得很慘很慘。
眼看着那雙蒼勁有力的手送到,顧竹寒面具之後的黑眸微微一睜,她當即往側躲避開去,簡修意想不到薛言突然發難,又看了一下顧竹寒的身形,這麽敏捷的動作分明是會武功的,也顧不得顧竹寒是好人還是壞人立即奔到李舒跟前,用自己微微佝偻的身體護住李舒。
顧竹寒順利躲避開怪人第一招攻擊,然而以怪人打不到她誓不罷休的個性理所當然是不會放過她的,是以顧竹寒一連十幾次接了怪人連環十八擒拿手,直逼得她幾無還手之力。
她被他逼至牆角,眼看着就要被他一招扼緊喉頭,顧竹寒忽而很沒品地舉手投降,變回自己的聲音,“先生,是我!”
薛言冷哼一聲,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是誰隻是我一定要揍你一頓才能消氣”的表情,他并沒有立即停手,而是連拍了三下顧竹寒腰間、手臂和小腿處的大穴,他見顧竹寒臉上并無異樣,又忍不住伸手把了把她的脈,顧竹寒本來想拒絕的,然而一觸碰到怪人的眼神,立即讨好笑道:“您把您盡管把。”
幾乎都要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