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淵卻是淡淡抽回自己的手臂,将衣袖整理好了之後,波瀾不興地說道:“來之前我正在西北邊境處理蠱禍,不小心受的傷。”
“真的如此?”顧竹寒猶自不相信,她總覺得梵淵手臂上分割平整的三道傷口與她有關,不像是被别人刺傷的,而且,又怎會這麽湊巧三處傷口會在同一條手臂上?
“不然你以爲?”梵淵剔眉,語氣之中帶了三分揶揄。
顧竹寒當然是明白梵淵話語中的意思,她也不能厚臉皮到問“你是不是用你身上的血來救治我”這樣直白的話,光是想一想也是覺得不可能的事情,梵淵的血能救人?這不啻于天荒夜談。
她不再作聲,隻是沉默地低頭喝茶,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有問出來,她不由得沮喪起來。
“給你的靜心丹可還有?”梵淵打破平靜,啓唇問道。
“嗯,還多着呢。”顧竹寒自是知道梵淵給的丹丸的作用,若然沒有他給的丹丸,她想她在染上瘟疫之後就會立即死亡了,哪能支撐到他來的時候?
“記住要按時服用,丹丸沒有了讓我給。”梵淵淡淡叮囑一句,語氣卻是鄭重。
“好,謝謝你。”對于梵淵給她的恩惠,她不知怎樣去報答,忽而想起很久之前梵淵寄存在她這裏的一個要求,他亦一直沒有提起,是不是已經忘記了?
“你我之間不要這麽見外。”梵淵見她這麽客氣,心中有淡淡不快,“佛法之中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講究緣分,你我之間有緣,我幫助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以你不用覺得欠了我什麽東西。”
“隻是……隻是……”顧竹寒猛地擡頭看他,“隻是”了兩遍之後再也說不出下文,隻能在心中暗暗補充完後半句話,隻是你我的緣分不禁太深了吧?而且你幫助得我也是太徹底了。
梵淵看着她局促的樣子,沒有說話,而是話鋒一轉,狀似不經意地問她:“我之前贈你的佛珠可還在?”
“呃,這個……”顧竹寒被他這麽一提,頓時心虛,支支吾吾着,不知道怎麽回答。
藍寶在一旁十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
梵淵卻是沒有放過她,“可是丢了?”語氣辨不出喜怒。
“不是……”顧竹寒搖頭,知道這回定是逃不過了,把心一橫,鼓起勇氣對他說道:“在路上遇襲的時候我将佛珠給了史楊。你不是說你的佛珠有趨兇避吉的作用嗎?我……我當時毫無辦法,所以隻能給他了……”
“算你誠實。”梵淵唇角泅開一抹極淡又極深的笑意,似那遠山滌黛般在雨後新晴變幻出來的簡緻顔色,美好得讓人不舍得移開目光。
他說着,便在顧竹寒逐漸變得驚訝的目光中從懷中掏出一串透着瓷質光澤的盈潤佛珠,在她眼前一揚,“呐,給你,不要再丢了,再丢我可不會放過你。”
顧竹寒眨了眨眼睛,似是沒有從這種失而複得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她伸手接過佛珠,依然是那般不可思議,将佛珠在手邊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之後才終于确定這串佛珠就是梵淵之前送給她的,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變。
“你怎麽……?”顧竹寒遲疑出聲,眼中隐隐帶着期待。
“我找到史楊了。”梵淵答道。
“你找到他了?他可有受傷?”顧竹寒心中震動,意想不到梵淵會找到他。
“就隻是受到了點驚吓,中了點小毒,并無大礙。”
“這樣就好。”顧竹寒聽他這麽一說,心中一松,這才珍重将佛珠繞回自己的手腕上,梵淵一直看着她的動作,看着她近乎珍視一樣絕世珍寶的莊重神态,唇角才露出一抹笑意。
“可不要再丢了。丢了我不會放過你。”梵淵警告。
“呃,如果我真的不小心丢了,你不會給我來個十大酷刑吧?”顧竹寒哭喪着臉,早知道就不接過來啦。
“不會,我可是出家人,哪會這麽血腥?”梵淵搖搖頭,略帶嗔怪地看她一眼。
“那……?嗯?”顧竹寒疑惑,不知道梵淵這種人會給人什麽懲罰。
“你真的想知道?”梵淵淡笑着看她,語氣溫和如三月春風拂進心底。
“我還是……”顧竹寒心裏發毛,一般梵淵笑得這麽溫淡的時候定是沒有好事情發生,梵淵卻不等她拒絕,突然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一縷發絲垂在她頰邊,她怔怔地盯着那一縷微微晃蕩的發絲,在耳畔聽見他輕得不能再輕的嗓音:“就這樣,執子之手……”
将子拖走……
顧竹寒在心裏自動把那幾個字補充完整,臉上忍不住一紅,不等她有所動作将手縮回來,梵淵便放開了她的手腕,恢複一向淡然的表情,繼續煮水烹茶。
顧竹寒強迫自己不要去多想,梵淵怎麽對她是他的事情,而她早已經答應了淩徹要回帝京等他,而且她和梵淵之間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哪能夠往那方面去想?
顧竹寒匆匆喝了幾口茶,便尋了個借口想要離開,梵淵卻是攫住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脈搏上,仔細診脈之後,才松開自己的手,對她說道:“恢複得不錯,我下午就要離開了,若然再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你去找先生爲你診治。”
“你下午就要走了?”顧竹寒心中一頓,擡睫看向他。
“你以爲我很有空麽?”梵淵見顧竹寒怔忪在原地,笑着斜睨了她幾眼,揶揄道。
“不是,”顧竹寒被他噎了一句,這才記得梵淵其實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閑适,“隻是沒有想到你走得這麽急。”
“好好休養,我們在帝京見。”梵淵微微笑着替她掖了掖鬓角,囑咐道。
“回到帝京之後……”顧竹寒說了一半便不再說下去,隻覺得心頭艱澀,不知道再怎樣啓唇。
她再看了一眼梵淵,而後不再留戀,推門而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