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竹寒苦笑一聲,她似有遲疑,然而遲疑一瞬還是将頭靠在淩徹的肩膀上,雖然死得十分不甘心,可是能和他共赴黃泉也不算是一件太差的事情。
淩徹雖然逐漸意識不清,但是卻是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感覺到顧竹寒溫熱的氣息靠近,他整個人此刻真正放松下來,唇邊露出的笑容真切而不帶任何雜質,似一朵剛剛開放就要破碎的花,純潔到讓人矚目。
他攥緊了顧竹寒的手,不再說話,而是逐漸往深淵裏墜落。本以爲他們二人都必定會墜落到無限深淵的最底處,卻料想不到外面忽而響起了一陣琴聲,那琴聲他一下便認出來,悅耳而又低啞的,悠揚卻激昂的,他曾經在那人手中看過這件樂器,也聽過這樣的聲音,是以一下子便認了出來。
既然他能認出來,那麽打造這件獨特樂器的人也自是能認出,他下意識地向顧竹寒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聽見顧竹寒驚喜的聲音傳來,“殿下,我們有救了!是銀闇!”
如此情況之下,她也隻是強撐起精神,不讓自己太激動。因爲如此大起大落,很容易讓人失心瘋。
“大哥,冥月樓的人來了!”外面響起一名大漢的聲音,他似是十分好奇又似是不可置信,“冥月樓不是說不參與這次的事情麽?現在他們來了不會是和我們搶功勞的吧?”
“不,看樣子不像是。”黑衣頭領的聲音也響起,他認真聽着那綿長不斷的聲音,聽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們撤!冥月樓的人是要來置我們于死地!”
“大哥,你爲什麽這樣說?”
“冥月樓樓主自從換了新的人選之後便變成了江湖上一個獨特的存在,這個樓主十分喜歡吹一種木質獨特的樂器,每次吹奏不是要殺人就是要讓手下的人攻擊,現在他的琴聲裏分明是要殺戮的征兆。”黑衣首領似是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那般,一下子白了臉。
“冥月樓樓主有這麽可怕麽?我們武功不弱,不能抵抗幾下?”說話之人似乎不想錯過這到手的功勞,不情不願道。
“還記得之前旋風門一晚之間覆滅的事情麽?就是冥月樓做的好事,據聞冥月樓隻派了兩人前去殺戮,兩人,一夜之間兩百條人命就此消失。”黑衣首領說至這裏不再說下去,而是對着自己那幫手下大喝道:“撤!撤!”
黑衣頭領其實也十分不甘心,可是他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冥月樓的勢力不似表面上看來那般像是遊離在江湖之外。就算今天被他僥幸逃出,拿到獎賞,他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
與其拿到銀子沒有地方花,倒不如撿回一條小命,去接的别的生意。
也該屋裏的兩人命不該絕。
一下子外面想要耗死他們的人因着冥月樓的到來而走得無影無蹤,顧竹寒松了一口氣,恢複了一點精神,然而不等她對淩徹說上一句大難不死,面前的木門便被人推開,一抹幹淨得似雨後新晴天空般的海青色撞進了眼中,他手裏還握着一枚木質口琴,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地上那個笑容僵在唇角衣衫褴褛渾身是傷讓人絲毫不懷疑若然他再來遲一刻她就會死在他面前的邋遢女子,一下子抱緊了她。
“吓死我了。幸虧來得及。”
顧竹寒想不到一向有潔癖從來不會靠近她三步的銀闇會突然抱緊她,也想不到這個人會說這些神經兮兮的話,她想掙紮卻沒有力氣,隻能側頭對着淩徹苦笑,門外先後有人闖進,淩徹的人也終于趕來,她最後來不及問什麽也來不及說什麽,便被銀闇拂了睡穴,耳邊依稀聽見他說了一句“睡吧”,而後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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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有和風拂過,周遭氛圍有一種如在夢中的靜谧。
“寶貝兒,紀大人怎麽還不醒來啊?”
“可能是一路奔波累慘了所以才一直睡吧。”
“可是殿下不是一早就醒了麽?”
“殿下身強力壯,你看咱們大人,當初進書院的時候你不是說人家弱得像根豆芽菜麽?”
“那是我當時有眼不識泰山,你不要再戳人家痛處了好麽?”
“好了好了,寶貝兒,我就隻是說了幾句,你别生氣好麽?”
“哼……”
外面依稀傳來兩人的對話聲,身下是柔軟的墊子,雖然有所減緩在馬車上颠簸的不适,但是顧竹寒在清醒過來之後還是忍不住低-吟一聲,腦袋赤赤的痛。
“醒了?”側頭,便看見淩徹在對面看着自己,顧竹寒“嗯”了一聲,腦袋開始艱難轉動,回想自己在昏迷之前的事情,依稀記得是在自己快要放棄的時候,銀闇率領救兵趕到,而後自己和淩徹逃過了一劫。
“現在我們在哪裏?”她一出聲,便覺得嗓子啞得恐怖,但是并沒有力氣起來。
“再走一天就能到東海了。”淩徹适時捧了一杯水來到她面前,他早已換了一襲新的月白色錦衫,臉上也沒有之前的蒼白狼狽,雖然略有消瘦,但是不失往日風流卓絕。
顧竹寒任由他将自己扶起,她本想将水捧過,然而卻被淩徹固執地喂到唇邊,若然不是她看得出他的眼睛裏沒有焦點,她定要以爲淩徹的眼睛已經好了,但是卻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他的眼睛還是不能視物。
想起那晚她隻用了他一滴血稀釋到一整桶水裏便把那些身經百戰的武林草莽毒得哇哇大叫,便知道他所中的毒的霸道,然而他卻是不聲不響,淡然自若,仿佛中毒的人不是他那般,鎮定得迷惑了所有人的感官。但是僅是那麽一滴血,還是稀釋了的還是有這麽大的威力,他整個人都是一個承載毒素的容器,那麽可想而知,他自身是有多麽的痛苦。
顧竹寒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唯有就着他的手将一杯茶給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