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邃和銀闇看着道路上的慘況,心中都有疑惑,隻是并沒問出,忽而,有一匹棗紅烈馬從道路旁竄出,那馬上之人神情謹慎肅然,偏偏唇角又蘊了一抹寫意不羁的笑容。長袖當風,他自光影之下而來,一眼便看到了窩在李邃懷中奄奄一息的顧竹寒。看她嘴唇青紫的樣子,似乎是中了毒,再看她臉色蒼白的模樣,分明身上又是受了傷。他俊眉一蹙,當真是個令人不省心的人兒。
淩徹暗嘲,從頭至尾掃了顧竹寒一眼,最後目光定格在顧竹寒的右手之上,她光潔的手背上正覆了另外一隻略顯蒼白又不失力度的男子之手,淩徹在那隻手上狠狠一落,手的主人似乎感覺到來者不善,卻又挑釁般握了握顧竹寒的手,看那珍重之意竟然令淩徹心頭一沉。
他轉了目光看向那隻手的主人,恰好看見李邃一臉玩世不恭的模樣。兩人的交鋒就隻是一瞬,樹林之中突然一聲短促慘叫,接着淩越便從樹林中躍出,輕聲在淩徹耳邊并報道。
淩徹聽罷,微微變了神色,他的目光似有懷疑又有震動,最後還是歸于平靜,他揮了揮手讓淩越下去,自己則是打馬上前幾步,對李邃拱手問道:“可是南唐國主禦駕?”
一語顯盡風流,既有問候之意亦隐含諷刺,李邃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身後,跟着進來的士兵早已死盡,又何來什麽禦駕而言?他,實在上是諷刺自己而已。
李邃不怒,依然是嬉皮笑臉的模樣,“你是大蔚的哪位皇子?可是接駕之人?”
“回國主,本王正是順景帝第七子,淩徹。”
“哦,原來是徹王爺,久仰久仰。”
“國主,你當真客氣客氣。”
兩人在打着嘴皮子官司,淩徹突然話鋒一轉,看着連話都要說不出來的顧竹寒一眼,問道:“國主一路上可遇到了埋伏?紀大人又是護送國主的欽差,是否受了傷?”
李邃見他終于問到重要的事情,立即将這一路上的事情告知,并告訴淩徹譚東流等人還困在那個關隘之前,是死是活尚自不知。
淩徹聽罷,立即吩咐手下之人另覓小道前去尋找譚東流,他的目光一直緊鎖在顧竹寒身上,他借給她的馬居然被另一個男子騎着,心情當真不爽,燎原見到自己真正的主人早已樂翻了天,一個勁兒上前來蹭他的手,淩徹當即趁熱打鐵對李邃說:“國主,紀大人身下這匹馬本是本王所借,要不你我換馬,讓本王照顧紀大人吧。”
李邃深深看他一眼,對于徹王淩徹的事情他早有耳聞,今天相會,此人亦實在是讓他意想不到,居然如此關心他懷中的人兒?他可沒有看錯從淩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直到現在,除了短暫地吩咐下屬去救人之外,其餘時間他的目光都定格在顧竹寒身上。這兩人的關系怕是不簡單。
“好。”李邃并不糾纏,知道顧竹寒現在體弱,不能再拖延下去,他和淩徹使了一個眼神,兩人便在半空中交錯而過,各自落到自己的馬上。
淩徹感受到身前顧竹寒微熱的溫度,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四人策馬繼續往前走,已然有新的護衛加入,這裏的敵人也一早被淩徹殺了個精光,是以一行人算是平安到步,再走個一天就能進入帝京。
顧竹寒早已察覺身後之人的氣息全然不同,不再是那種帶着怒放牡丹般豔色壓壓的奢靡之感,而是如深山懸崖之旁帶有清露氣息的淡淡藥香之氣,顧竹寒微微睜開雙眼,入眼的是那人月白色的衣袍一角,不再是廣袖寬衣,而是紮緊了袖口的一圈銀絲纏線,那人的手蒼勁有力,又不失清華氣度,他的手正覆在自己的手背之上,這樣看去,有一種緊密的親昵。
顧竹寒微微紅了臉,想要将自己的手從淩徹的手下抽出,卻不料那人握得更緊了。
“醒了?”淩徹的嗓音在頭頂淡淡響起,可顧竹寒總是覺得他的話語之中有股幸災樂禍。
“嗯,醒了。”顧竹寒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去的,也不知道淩徹是什麽時候上了自己的馬的,一切的記憶終止在淩徹帶着周身陽光策馬而來,然後她眼前微微一黑,昏睡了過去。
“感覺如何?”淩徹還是擔憂問道。
“你怎麽會在?”顧竹寒并不答,而是轉了話鋒問另一個問題。
“父皇擔心你們在路上會出什麽岔子,所以在你剛剛出發之後,又命我派出一支隊伍來護衛你們的安全,我本想抽近路來找你們,卻不料這一路上都有伏擊,剛剛将那些人鏟除了,就遇到你們了。”
“可知道刺客是什麽人?”顧竹寒想了想,還是補充道:“應該有兩撥不同的人馬。”
“你猜得沒有錯,是有兩撥不同的人馬。”淩徹點頭,繼而說道:“一撥是專門針對你的,另一撥則是專門針對南唐國主的。”他說至最後,目光落在前面的馬上,那人紅衣翩然,有一種江南的婉綽之意。
“可知道這兩撥人分别是誰派來的?”
“一撥估計是肖皇後派來的,另一撥則是直接從南唐潛入,具體是誰,我還不知道。”
顧竹寒點點頭,心中并沒有震驚,隻是暗暗在想,肖皇後終于要對自己出手了麽?隻是她區區一個五品小官,又如何能入得肖皇後的眼,能讓她這麽大手筆陷害?而且,她身爲一國主母,太子又被軟禁懲罰,她就不怕順景帝真的魚死網破廢了太子麽?
“但是,并不排除是别人的陷害。”淩徹仔細斟酌,還是對顧竹寒說出自己的猜測。
“此話怎說?”顧竹寒微微側頭,想要望向淩徹的位置。
淩徹卻稍稍用力按住了她,示意她不用亂動,畢竟是要趕路,壓根來不及讓她處理傷口,他說道:“你還記得演武場上的炸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