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竹寒腦袋昏昏沉沉,她身上也有數處被敵方刺傷的地方,現在重心忽而往前倒去,立即驚慌地往後望去,但見銀闇正和身後追兵糾纏得激烈,顧竹寒雖則已經把一部分敵人引來這裏,減緩了譚東流那邊的狀況,可是這片樹林分明是有新的埋伏,她來不及說什麽,隻回頭,沙啞着聲音對銀闇大喊:“銀闇,别走這邊,有暗器!”
李邃此時已經環緊她的腰從馬上跳躍下來,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懷裏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兒,爲什麽到了關鍵時刻她關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另外一個人的安全?
觸手是滿手的鮮血,李邃感覺到掌心的****,知道她肯定是某個受了傷,而且看她嘴唇青黑的模樣,定然又是不知道哪個地方中了毒,可是明明是處在這種十分不利的情況之下,她卻是淡定如斯,眼神雖是微微有渙散,然而靈台卻是清明一片,她強撐起精神,打掉李邃放在她腰間的手,晃了幾晃終于站起身來,她走到燎原身旁,檢查了一下它的馬蹄,發現它并沒有受傷,隻是被那叢荊棘裏的暗器所吓了一吓而已,當即大喜,因爲如果在這片樹林裏疾奔的話,還是有一匹馬在身旁的速度會快一點。
她飛身上馬,待坐穩之後伸出手往李邃伸去,光影并不均勻地灑在她的臉上,映得她的側臉如紙般蒼白,可是她的目光卻是一種李邃從未見過的堅定,或者是似曾熟識又并不十分清晰的堅定,因爲他曾經從别人的眼中看過這種類似的目光。這種無所畏懼又對生之欲望十分之強烈的目光,讓人無法抗拒。
他斂了玩世不恭的姿态,隻伸出右手放在她潔白的掌心裏,反握,感受着那一瞬心跳突然的加速,若說他之前都是在玩弄試探顧竹寒,那麽現在他是真的被她身上的那股氣場折服。這個女子,怪不得那個人會用心相待,即使他在她身旁待的時間并不長,甚至于這個女子會對那個人毫無印象,可是這樣的人兒,又有誰不會放在心裏?
顧竹寒微微用力将李邃拉到馬上,依然是她在後李邃在前,李邃坐在她身前調整好位置,一回生兩回熟,他一個大男人的坐在一個女人身前,被一個受傷又中毒的女子護在身前居然毫無别扭,顧竹寒内心也不得不微微贊歎,此人當真是她見過的,厚臉皮榜排行第一的男人。
她歇了一會兒其實已經好了很多,此時銀闇也暫時擺脫了一波追兵,正策馬迎上,顧竹寒對他略一點頭,然後調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疾奔而去,這裏有荊棘又有暗器已然走不到,敵人很可能是有心将這裏的小道阻塞,引誘他們走另一邊的道路。如此看來,不論是哪一波敵人這樣做,定必有一方敵人是大蔚皇朝的人,因爲他們十分熟悉這座山的構造,知道在哪裏埋伏是最适合的。
這可就糟糕了。顧竹寒心底微微一沉,但是她還是鎮定非常,因爲她覺得無論他們走哪裏都是躲不過這些人的明裏暗裏的攻擊,倒不如還是按照自己的步伐去走,見招拆招。
依然是往帝京的方向疾奔出發,她帶來的士兵已經挂掉了一半,這些又是步兵,走在他們身後甚是緩慢,顧竹寒顧不了這麽多,直接在銀闇的護送下一個勁兒地往前沖,李邃倒是安靜了許多,絲毫沒有平日裏唯恐天下不亂的聒噪,顧竹寒心下好奇,又爲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唯有出聲問道:“國主你可知是誰想要暗殺你?”
“孤心中大概有數了。”出乎意料地,李邃居然點了點頭,破天荒說道,他語氣平靜并無任何異常,然而就是這種認真而深涼的語氣,與之前的花心無賴截然不同這才顧竹寒覺得李邃定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不過想深一層就知道一個大國之主即使年輕,依然是有常人難以媲美的魄力和魅力,就看李邃在這場刺殺之中壓根毫發無傷,便知道他的能耐不少。
顧竹寒微微“嗯”了一聲,很明智地沒有再深問下去,聽李邃這樣的語氣,這麽大手筆的暗殺定是南唐國裏的人所做出的安排,搞不好那個人很有可能還是他熟悉的人,被熟悉的人刺殺……顧竹寒忽而覺得背脊出了一層冷汗,這壓根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顧竹寒問了一句之後往前繼續趕路,出乎意料之外,這一路上并沒有任何埋伏,越往樹林裏走便越安靜,安靜到連鳥叫的聲音都沒有。這種情況十分之不正常,顧竹寒微微蹙眉,心裏愈發不安,身後銀闇也突然出聲,“寒,恐有埋伏。”
他的意思是讓顧竹寒不要再往前走,嘗試去查探别的路。
顧竹寒也勒停了馬,背後毒針的毒已經蔓延到了右臂,麻痹得已然讓她擡不起來,她悄悄握了一下手掌,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與其在此坐以待斃,倒不如往前闖一闖。”
其實三人心中都知道他們隻能前進不能後退,更不能停在原地等死,是以明知山中有虎也隻能往山中行。
李邃離得顧竹寒近,雖然她說話的聲音平緩并無任何可疑之處,但是他還是聽得出她語音中的微微顫抖,那是極力控制着自己疼痛的舉動,他悄悄碰了碰她的手,入手冰寒一片,壓根沒有半分溫度,李邃心中一滞,中毒已經是如此之深?
身後銀闇并沒有立即出聲,似乎是思考着某些事情,李邃适時說道:“你們二人之間的氣氛能不能不要那麽沉重?就隻是一場暗殺而已,又不是沒有經曆過,這座樹林的地形并不複雜,敵人想要加以利用其實也很難……”他說着就突然調整坐姿環着顧竹寒的腰把她往身前一帶,自己坐在她後面,顧竹寒心中一空吃了一驚,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在李邃懷中,不由擡頭看他,用語氣詢問:你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