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顧竹寒有進一步的行動,她身側的梅開已然看不過眼,直接踢開房間的門就沖了進去。
“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這麽沖動?”顧竹寒看着梅開憤怒的身影喃喃說了一句,本來以爲會看見裏面香豔的情景,但是裏面卻還有一塊屏風阻擋,梅開怒喝一聲,又将屏風踢至一邊,終于看見易了容身穿白衣的梵淵還有離他僅是一步之遙在須臾之前還糾纏着他的寨主。
梅開見梵淵沒事,兩人亦不是衣衫不整的模樣,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他就指着寨主開始破口大罵,“你這個蕩-婦,害了這麽多少男子之後還想來禍害我哥哥?你不是要找大蔚聖僧的嗎?怎麽又随便找了個人,對得起你自己嗎?對得起養育你的父母嗎?對得起你吃過的飯嗎?對得起被你做了賊窩的北陡山嗎?對得起你自己的天地良心嗎?”
“我……”那個身穿異族服飾的寨主許是從來沒有這樣被人罵過,梅開罵得痛快,雖則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對得起自己吃過的飯什麽的,但是被梅開這麽一說她當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梅開傻眼了,這個寨主昨晚不是還挺兇悍的嘛,怎麽今天被自己罵了幾句就變成這樣?
不過梵淵沒有事就好,他二話不說先把梵淵扯過來再說,顧竹寒并沒有立即進屋,而是倚在門邊看着裏面的情景,原本以爲會看到兒童不宜的場面,卻不料被梅開這個有戀兄情結的二愣子罵斷了一切旖旎,看不到聖僧狼狽的模樣,還真是有點兒掃興呢。
梵淵此時也自屋中看見了她,兩人的距離不遠不近,隔了一盞琉璃翡翠燈和一屏破爛屏風的距離兩人觑觑相望,不知怎地,梵淵覺得他們總有一天會這樣隔着極短的距離,卻終究無法觸摸對方的面容。不過,他猜想,若到了那時,她已經有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吧,而那個人必定不是自己。他垂了睫,掩飾掉自己忽而落寞的思緒。
原本以爲那個寨主會叫人進來護衛,畢竟已經鬧出了這麽一件大事,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那個寨主就隻在原地哇哇大哭,邊哭還要邊爲自己辯護,“我……不是……蕩-婦,我也沒有想對白公子做什麽,我隻是想看看他身上的蠱蟲有沒有什麽特别反應所以才想着把他留下,也不是我想找聖僧,而是我姐姐要找,我想讨她高興所以才來到大蔚幫她劫人,但是哪知道你,”她指着梅開,“你這個土包子會冒充聖僧!我就說和尚怎麽會有頭發的?你欺騙了我的感情我的希冀我的身心,你對得住我嗎?”
“這……我……”梅開想不到對方對自己來了一招反擊,一時之間愣在原地啞口無言。
昨晚他從梵淵府中出來的時候,便看見有幾人鬼鬼祟祟地伏在梵淵府外,他本想将這些人都打暈然後送至官府處理,卻不料聽到她們的對話說是要将梵淵擄走獻給她們的寨主。他當下便知道這些是什麽人,然而此時進去通知梵淵已經來不及了,又想到究竟是什麽人敢在大蔚的地盤撒野,是以一計計上心頭,假冒梵淵從裏屋出來,想要深入敵營刺探敵情,再把那些被抓的公子哥兒從山中帶出。卻不料自己中了這些人的道,還要被喂了一顆不知名的藥丸。
昨晚他跟随着幾個人來到這裏,見到了傳說之中的寨主,也就是面前這個年紀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異族少女,她亦是這樣靠近自己,想和自己親昵,卻被他一把推開,激動之下說出自己并不是梵淵,她若想找到梵淵簡直是癡心妄想。寨主見自己被人騙了,又強行喂了他吃了一顆丹丸,吃完之後他便渾身發癢,癢了一個晚上之後才有所好轉,現在聽她這麽一說,心中一寒,很可能他已經中了兩種蠱毒。
顧竹寒覺得再讓這個寨主哭下去不是什麽好事兒,她必須要逼她給出解藥,再将她繩之于法,遂,她進屋,上前一步問道:“寨主,你爲什麽要抓梵淵?你姐姐又是誰?”
“你是誰?怎麽突然出現在我的屋中?”寨主瞪着一雙紅腫的眼睛看着顧竹寒,隐有惱怒。
顧竹寒指了指梵淵,對她說道:“我是你這位白公子的仆從,實不相瞞,我已經将你抓回來的人都放走了,還有,若然我沒有計算錯的話,現在山下的官兵已經上來了,你最好束手就擒,将解藥交出。”
“你将他們都放走了?!”寨主臉上神色一變,不再是之前楚楚可憐的模樣,而是換了一副憤怒異常的表情,“你将我的試驗品都放走了?”
試驗品?顧竹寒敏感抓住了這個關鍵詞,這個寨主将那些被她抓回來的人都當作是養蠱的試驗品了?先不論這個女子養這麽多蠱是爲了什麽,就當說是她這種行徑就令她覺得這個女子的身份不簡單。
“不過,你放走了他們也沒有用,”寨主像是想到了什麽那般,忽而一笑,“他們身上可是都喂養了我的蠱,就連你們幾人體内都中了我的蠱毒,想要逃出我的手掌心簡直是天荒夜談!”
“抱歉,我沒有那麽傻叉中了你的計。”顧竹寒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了一顆黑色的丹丸出來,她臉上并沒有什麽得意的表情,梵淵淡淡看她一眼,眼底流過一絲激賞,随即他也伸出自己的手掌,也露出手心中的紅色藥丸,對寨主說道:“姑娘,莫要以爲我們大蔚子民都那麽老實。”
寨主心中一窒,想不到這個白衣公子和他的仆從居然如此狡詐和聰明,正思索着要怎樣做的時候,卻不料屋外有一侍女沖進門來,慌裏慌張地禀報道:“寨主,整個北陡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圍攻,我們已經被人包圍了!您趕緊離開!”
然而她一看這裏的情形,本想繼續勸說,卻被顧竹寒用桌子上的一個茶盞扔中腦袋,立即昏死了過去。
“寨主,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顧竹寒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樣。
“你……你是誰?”寨主此時才真正知道顧竹寒的厲害,這個從開始到現在都是神色如常甚至帶了七分溫和笑意的少年才是這整件事情的主宰,不用問就知道是這個青衣少年給自己下玥,今晚這件事情就是他一手主導的。
“我是大蔚朝廷奉命來剿匪的朝廷命官。”顧竹寒簡短道出一句。
“哈哈,我是摩梭國女皇的胞妹,你覺得你能夠把我送至監獄嗎?”寨主一聽顧竹寒的話語,馬上不怕了,本來她還想多玩一陣子,卻不料被這個少年不動聲息地尋上門來,掃了興不說,還找不到她姐姐的意中人。
“你是摩梭國的公主?”她說此話的時候特意往梵淵的方向看了看,梵淵接觸到她詢問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看來又一個被蒙在鼓裏的,顧竹寒一頭黑線,梵淵分明是早已知道這個異族女子是誰,還站在這裏十分好顔色地和對方周旋,真不愧爲慈悲爲懷的聖僧。
“所以,我勸你這個小小官員還是将我放了,免得兩國交戰。”摩梭公主壓根不怕顧竹寒的威脅,此時雙方的身份都揭穿了,正好打開天窗說亮話。
“放你走那是不可能的,”顧竹寒搖了搖頭,“我是奉命而來必定要把你抓回去,至于陛下怎樣處置是他的事情,還有,我奉勸公主一句,還是盡早将你的解藥交出,免得兩國損了和氣,到時候交惡那就不好了。”
“你這是威脅我嗎?我告訴你,沒門!”摩梭公主嗤笑一聲,忽而動作,從懷中撒出了一把紅色的藥粉出來,顧竹寒見狀立即往後退去,而身側梵淵的反應亦是十分靈敏,他拉着還呆在原地的梅開,随即大袖一揮旋身往後避開,白色如蓮花般的身影在空中展開,柔和跳躍在衣裳上的微光驚豔了衆人的眼睛,顧竹寒顧不得看梵淵如行雲流水般熟悉的身法,摩梭公主早已靠着這一手偷襲跳躍出窗外,顧竹寒緊追而上,卻不料摩梭公主一出屋外便碰到了堪堪趕到這裏的銀闇。
銀闇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那個冒失碰到自己胸口的女子,他皺了皺眉,隻覺得被人碰觸的惡心之感又湧了上來,但是他不想碰她,此時又看見顧竹寒追出,顧竹寒見是他,臉上歡喜神色一閃而過,“銀闇,你終于來了!莫要她給逃了,抓住她我們今晚就算完事了!”
銀闇點了點頭,思索了一會兒,還是伸手點了摩梭公主的穴道。摩梭公主傻眼了,明明已經從屋中逃脫出來,卻不料眼前影子一閃,還不等她說話便被人制住了全身穴道?自己也太遜了吧?
她不由得擡頭往上望去,看住制服自己的人是誰,她不看還好,一看便覺得自己頭皮發麻,怎麽這人的目光能夠這麽冷?冷到讓人如墜寒窖不敢動彈?他戴着一副花紋繁複的銀色面具,身穿一身海青色如浩瀚大海中吹來的一股冷冽的微風,雖然輕,卻悄然潛入自己的心中,即使感受到冷,仍舊義無反顧地能使自己墜入。他身上似乎被一種若有若無的哀傷之感纏繞,他整個人的動作其實都是機械的,并無太大的感情,她從他阒黑眼眸中看到的是一片死海般的寂靜,她想起她家鄉之中怒江的翻湧,那是多麽有生命力的一條河流,然而他的眼眸雖是包容,實則卻是空無一物。
摩梭公主不由看得癡了,心中也有隐隐的鈍痛,這個男子究竟經曆過了一些什麽才會變成這樣?
顧竹寒見她一動不動地看着銀闇,心中有點寒,能和凍死人不償命的樓主對視這麽久還真是厲害,她上前一步本想将她押解回去,卻不料聽到摩梭公主對銀闇說道:“你是誰?我是摩梭的公主,名爲冬尋,要收你爲驸馬,你可願意?”
顧竹寒一聽,微微張了嘴唇,隻覺這個摩梭公主甚是大膽,第一次見面還要被銀闇嫌棄地點了穴道卻不怕死地說要收他爲驸馬,此人之魯莽大膽熱情當真是她這個兩世爲人的現代人都及不上。
她帶着點小心謹慎地看了銀闇一眼,生怕銀闇生起氣來一把将這個摩梭公主拍死,若是如此的話,到時候兩國一番交戰可是在所難免的了,而她亦會被順景帝責備,搞出什麽亂子出來就不好了。
然而她卻是多想了,人家銀闇樓主壓根不在乎摩梭公主的驚世駭俗,他指了指自己,對摩梭公主好脾氣地說道:“我已經是她的人,不能跟你走了。”
這回輪到顧竹寒徹底傻眼了,什……麽我的人啊,我好像連你一根手指都沒有碰過吧?啊樓主,不靠這樣陷害的。
此時梵淵和梅開都已經從屋中出來,梵淵意味深長地看了顧竹寒一眼,不知怎地,她總覺得他唇角一向溫和的笑容此刻看起來有點兒寒有點兒冷有點兒諷刺,而梅開則是一臉牙痛的表情,“想不到你大好年華居然是個斷袖,還這麽重口味。”說着還瞥了如冰山般的銀闇一眼,顧竹寒曾經對他說過“重口味”一詞是什麽意思,他活學活用,正正覺得顧竹寒此刻很符合這個形容。
顧竹寒頓時石化,摩梭公主渾身上下也隻有頭能動,一聽銀闇這麽說,立即扭頭,惡狠狠地瞪了顧竹寒一眼,“我們來決戰,赢了的人才有資格得到他。”
“我覺得公主好像并不清楚你現在的處境,”顧竹寒扶額,不願意和她多說,而是轉向銀闇,“山寨的人都解決了嗎?”
銀闇扔給她一個“廢話”般的眼神,顧竹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既然都收拾好的話,我們就打道回府回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