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闇雖然被封了一部分五識,可是思維能力和智慧還是在的,他平素裏不喜歡分析這些縱橫交錯的事情,但是他侍奉的人是顧竹寒,這個獨立特行的女子,就算再不願意也要跟着她一起分析。
“那你可有頭緒?”銀闇接着問道。
“沒有。”顧竹寒郁悶地看着銀闇,“這幾天我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什麽情報都得不了,能猜一點什麽?”
“我記得那天你昏迷之後,淩筠和淩沐站在場邊看着你,淩筠當時還急出了眼淚,她的表情似乎很内疚。”
“内疚?”顧竹寒眼眸輕轉,“莫不是這兩件事情都和她有關?”
兩人聊着聊着不一會兒就回到紀府了,門口處停了一輛馬車,看制式好像是顧玉駱府邸的。她下了馬,徑直走進自己的府邸,但見顧玉駱早已等在庭院之中,大廳之處好像還坐了一個人,顧竹寒認得出那道單薄的身影,心中不由一窒,此時顧玉駱已經來到她面前,皺着眉頭問她:“你出去了?怎麽不好好養傷?”
“你帶娘來了?”顧竹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壓低聲音問他。
“是呀,你出了這麽大事,娘怎會不知道?所以我帶她過來了。”
“好,我知道了。”顧竹寒點了點頭,和顧玉駱一起進屋,施禮之後才坐了下來。
“你可後悔?”譚芙張口就問這句話,聽得顧竹寒微微皺眉。
“我不後悔。”顧竹寒知道譚芙想問的是“你一意孤行入仕途,如今落得個這樣悲慘的下場,可後悔”?
“你也終于長大了,有了翅膀之後也不害怕會墜落了。”譚芙語氣徒然冰冷起來,“受傷了也不告訴我,隔了這麽多天才讓我知道,若不是我逼小玉說,你是不是就打算隐瞞一輩子?”
“娘,我不告訴你也隻是不想你擔心而已。”顧竹寒想不到譚芙原來憋了一肚子火來自己府上,一時之間不好辯駁。
“你有當我是你娘嗎?口口聲聲說不想我擔心,那麽你當初爲何不聽我的勸,是要進仕途?”譚芙盯着她,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顧竹寒垂了眉睫,不欲與她對視,隻是聲音堅定,“女兒覺得,我自己的命運應該由我自己掌握。”
“你的命運由你自己掌握?”譚芙冷笑一聲,起身走到她面前,擡手就給了顧竹寒一巴,“逆子。”
“娘!”
顧玉駱想不到譚芙發了這麽大火,下手的力度又是那般的重,顧竹寒捂住自己的臉,死死抿緊嘴唇,銀闇本來守衛在門口的,此時聽見聲響又看了看顧竹寒的左臉上現出的五個清晰指印,擡手就想劈死譚芙。
“銀闇!”顧竹寒立即喊停他,“我沒事,不必擔心。”
銀闇硬生生停下了動作,隻覺心頭血氣翻湧,他深呼吸了一遍之後這才退到她身後,嚴密守護着她。
“娘,這一巴,就當作是女兒給你的賠禮。”顧竹寒目光複雜地看了譚芙一瞬,便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處走去。
她轉身時,唇角弧度早已僵硬,臉上火辣辣的痛,額頭的傷被這一巴牽扯着,居然讓她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痛,就連同傷口好像痛得要撕裂那般,顧竹寒咬緊牙關,死死地讓自己不要哭出來,然而,跟在她身後的銀闇卻清晰地看見在她毫不留情轉身的瞬間,仿似有什麽晶瑩透亮得像琉璃般的液體從她眼中跌落,散在空中瞬間無痕。
顧玉駱扶着譚芙,眼底神色亦是複雜,他按在譚芙肩膀上的手緊緊蜷起,以至于把自己的母親握得生痛亦沒有發現。他沒有跟上去,即使他知道此刻顧竹寒很需要自己的安慰,很需要自己對譚芙的解釋,可是,他沒有跟上去,因爲,他的母親在他身側,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抛棄她。
顧竹寒腳步輕浮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裏,她從櫃子裏翻出那塊早已經修複好的人皮面具,擡手一覆就想戴上,然而卻被銀闇阻止,顧竹寒擡眸看他,“何事?”
“擦藥。”幾乎是從口中逼出的這兩個字。
日光已然逝去,屋内昏暗,看不清對面那人的面容,然而銀闇卻是清楚看見那人比天上星子還要亮的眼神,也清晰地看見那人左臉上已然由青變紫的五個指印。他覺得自己應該殺了譚芙,就算殺不了她,給她一頓胖揍也是好的。然而他不能,似乎跟在顧竹寒身旁之後他便一直這樣處處受掣,他不知道自己該要怎麽保護她。
鞠爆炸的時候,他沒能來得及替她擋掉那些噴射而來的碎片,現在她的母親因爲遷怒而無端給她一巴,他除了逼迫她塗藥之外别無他法,他忽而覺得自己自負一身武功天下無敵卻無一處有用,這令他十分沮喪。
他攥住她的手腕,看見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纏着的繃帶,更覺燒心裂肺,他不是不知這五天以來她是怎樣過來的。他****守護在她身側,淩徹留下的藥雖然有奇效,但是她傷得還是有點嚴重,晚上不是發熱就是發噩夢,他每天守在她床邊爲她敷額降溫,聽她半夜裏的呓語,擦她毫無意識流出來的鹹澀淚水,她說出來的話他常常聽不懂,隻能根據那些破碎的話語暗自猜測,然而越猜測就越心驚,他自認爲自己是個毫無情緒波動的人,可是在聽見她的呓語之後,在嘗過了她的淚水之後,他覺得自己原本該是幹澀龜裂的心有被不知從哪裏湧出的河水以燎原之勢濕潤,他本想忽略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可是終究是徒勞無功。
那一刻,他沮喪地發現,他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