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語裏依舊聽不出情緒,可顧玉駱卻分明聽得出那話中的危險之意,若然他敢說一個“不”字,那麽自己下一刻很可能就會人頭落地。
人生總是沒有太過完美的事情,若然老皇執意要給他前程似錦的官途,那麽他應下便是,因爲他已于今天長出羽翼,隻要他願意,他願意将這對羽翼打磨成撐天巨翼。他沒有任何疑問,隻再次深深躬了腰,語聲沉沉,“臣顧玉駱遵旨。”
“嗯,好。”順景帝臉色終于有了緩和,他看着顧玉駱的容貌,心中想這位新任賢士也的确算是長得過于漂亮了一點,他姓顧,想起這個姓氏倒是令他想到了一些久違的往事,不由沉了聲問道:“顧愛卿,你家中還有何人?”
顧玉駱這邊甫一施完一禮,那邊順景帝試探身世的話語又再次響起。
“回禀陛下,臣家中還有一位母親和一位姐姐。”
“哦?你父親去了哪裏?”
“臣一家三口其實是寄住在當朝三軍總督譚東流譚将軍府上,臣不瞞陛下,譚将軍正是臣下舅舅。”
“嗯?你居然有一個如此親密的舅舅?那你母親是誰?”順景帝此刻的思緒有點兒飄,仿佛又想起那年賞詩時節一名少女在梨花之下的嬌俏身影,隻可惜那名少女終是離開了他,沒有應允他的請求。不是沒有怨恨,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有些事情也不必計較得那麽清楚了。
“臣的母親正是舅舅之妹,譚芙。”
顧玉駱對着順景帝的問話沒有半分隐瞞,他不敢隐瞞,也無須隐瞞,因爲譚東流就在場中,若他撒謊或是隐瞞,定會被譚東流抓住把柄,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說出。
隻是,他明顯覺得當他報出自己母親名字的時候,周遭氣氛微微變了。變得窒息難耐。
顧玉駱當年雖然年紀小,可是對于譚芙和他那個失蹤父親的事情,他還是知道得比較清楚的,他們一家三口自天宗七年便從一個小小的鄉下地方千裏迢迢來到帝京投靠譚東流,當年譚東流還未真正掌兵,對待他們三個弱兒病女的還是不屑一顧,原因無他,就是害怕他父親的無頭公案會連累他的官途,幸好顧竹寒當時急中生智利用輿論壓力迫使譚東流收留了他們,這才沒有淪落到露宿街頭的慘況。
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失蹤的父親還沒有回來,他們也得以在譚府無恙長大,現在倒不知順景帝對當年之事是否還介懷。畢竟譚芙當年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當時還是将軍的順景帝的提親,毅然嫁給了名不經傳的父親,他們還差點因爲這件事而想私奔,後來還是因着母親病弱所以才沒有這樣做。
可想而知譚芙當年是鬧出了多大的岔子,世人皆道順景帝寬宏大量,可是男人遇到這種事情總歸是心理不平衡的,現在順景帝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世經曆,不知道又會作何他想。是繼續用他還是不用呢?還有,當年直接造成他父親失蹤的無頭公案是否還在懸空着?順景帝會不會繼續追查下去?
顧玉駱忽而覺得若然不是今天誤打誤撞答對了選賢三題,他這一生可能都隻能在底層裏生活,然而現在自己雖然抓緊了機會了,又會因爲父親的失蹤而被皇帝忌憚,這樣的人生……顧玉駱苦笑,也未免太悲慘了吧?
“顧家出了你這樣的人才,你舅舅和你母親應該高興才是,”半晌,順景帝聽不出思緒的聲音又自簾幕之後傳出,“顧賢士,回家之後代朕問候一下你的母親吧。”
“是!謝主隆恩。”顧玉駱還以爲順景帝會繼續糾纏着自己不放,豈料他一句話輕輕巧巧地帶過,想來是覺得與其放了自己倒不如把自己留在眼皮底下監視更好吧?反正如果他想殺掉自己,這隻是一炷香之内的事情。
此時,頒布給顧玉駱的那道聖旨已經由内侍寫好,正拿過來呈遞給順景帝過目,由于那墨未幹,是以内侍隻好把那聖旨鋪展開直接呈遞給順景帝,就在此時,就在簾幕被掀開,順景帝離那幅聖旨僅有一人身位的時候,驚變突起!
那個呈遞聖旨的内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袖子中伸出一把刀直接捅向順景帝的心髒,順景帝也算是反應極快,他往側一讓,避開了那人的攻勢,他是認識這名跟随他多年的内侍的,恍然間,對上他的眼睛,低喝一聲,“小榮子,你這是幹什麽?!”
那被稱作“小榮子”的内侍神色不變,拿起匕首又是一刀刺過去。
“護駕!護駕!有刺客!護駕!”德公公在外間終于反應過來,周遭禦林軍馬上圍攻過來,然而刀槍無眼,小榮子又離順景帝那麽近,根本沒有人敢上前去對抗那名刺客!
眼看着小榮子一刀即将得手,淩徹忽而飛身上前擋住了那一刀,他整個人因爲情況急危直接将身體擋在了順景帝身前,硬是以血肉之軀接下了那一刀,“噗”一聲,是匕首入肉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顫,不忍卒目。
顧竹寒此時正站在顧玉駱身側,從她的角度能清晰看見淩徹在中刀之後臉色狠狠一白,随即整個人微微晃了晃,她的心也随即晃了晃。
小榮子見自己一招誤傷了别人,也不戀戰,直接往外逃脫,淩徹卻不放過他,跟着追出,可是此時人群之中不知哪處又現出幾名黑衣人,個個拿出刀劍攻向台上。
場面忽地混亂起來,這些人是在淩徹追出之後才現身的,是以淩徹壓根無法回頭來對付他們,禦林軍護衛緊緊守在順景帝身側,一衆皇子尚算鎮定,就是看起來最五大三粗的太子十分之驚疑,拼命躲在順景帝身後,躲避那些無眼的刀劍。
那五個新出現的刺客個個都是精英,禦林軍一時之間都不能對付他們。顧竹寒好歹是會點武功的,現在又在台上,肯定要出手救人的,她左望右望,并沒有看見梵淵出現,這才想起他好像在第二場試題之後就下場了,她心想不會是梵淵早就預料到這場刺殺會發生,所以一早就走下台去避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