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順景帝在簾幕之後微微沉吟,嗓音之中似有期待,“就按照你的意思去辦吧,”順景帝這回不再讓德公公喊話,而是直接對着台下一衆學子問道:“有誰自願上台來助小顧一馬?”
台下坐的考武部學子頗多,可是每人都不知道顧玉駱心中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一時半刻都不敢妄動。
“我來!”
就在衆人猶豫之間,顧竹寒重重将茶盞往桌子上一放,她輕咤一聲,躍案而起,那清越是嗓音微微驚了衆人的魂。
隻見一抹淺青色身影從日光的陰影之下走出,衆人看着那人的輪廓逐漸在和煦日光之下顯現,皆被她的出現吓了一跳,此人不是誰,正是這段時間考武部風頭正勁又深得葉空尋、韓松重視的新生紀寒。
她的臉容有些許蒼白,唇間一點晶瑩耀了日光的溫度,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雖然單薄卻是皎皎如修竹叢中的清風,走過的同時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就這樣緩帶薄衫,不疾不徐地從衆人面前走過。
她脫離了他的控制,向那個未知的舞台上走去,她獨自一人走在這條長又寂靜的道路上,她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腳下的道路僅僅彙成一線,她就這麽堅定地走在這一線之間,如腳踩纖幼鋼絲,頭頂千斤重鼎,明明是那麽不堪重負,看起來卻是步履如飛。
她脫離他的控制,向另一個人飛奔而去。她那麽的急切,以至于她忘記了她背後還有一雙眼睛在凝視着她,那雙眼睛的主人在她躍起一瞬伸出了右手企圖想要扯住她的一阙袍角,将她留住。然而,最後那阙袍角卻是消失在了風的輕喃之中。
淩徹覺得,若然紀寒真的是顧竹寒的話,那麽,這個女子很可能從此刻開始就要永遠脫離自己的掌控,去開拓出一片屬于她自己的天空。
他意識到這一點,胸口處的傷寒舊患刹那疼痛至心肺,他微微喘了一口氣,也不坐在這個寒涼的座位之上,而是袍角一拂,将另一側跟了上去,他尋回自己在主座上的位置,和衆人噓寒問暖一番,方才,他坐的座席上,吃茶的杯子早已化成了齑粉消散在風中。
台下,顧竹寒已然走到盡頭,她右手用力,用勁一撐,直接躍上了高台。
台上,春光正好,容色正美。
顧玉駱顯然沒有預料到來的人居然會是顧竹寒,在他的潛意識裏顧竹寒早已爲了自己心中一直所想的自由直接逃離長醉,不然她在臨走之前又怎會語重深長地對他說,若然他真的入朝爲官的話,就要進譚府将母親接出?
他離她三步之遙看向她,眼底裏完全掩飾不住驚喜疑惑愉悅雀躍等種種神情,顧竹寒依然是含笑回望于他,隻是目光有點兒涼,似在警告他,他現在是在台上,是在衆人的眼皮底下行事,必定要穩住心神,不要出醜。
顧玉駱被她這麽不怎麽帶感情的目光一掃,微咳一聲,笑道:“紀寒兄,我能得你幫助實在是在意料之外。”
“我隻是看見同窗有難,所以出來幫助而已。”顧竹寒自然之道顧玉駱要說一些場面話來充充場面,她一本正經地說道,不料眼角餘光一掃已然看見一身穿淨白僧袍的梵某人早已在暗中對着她擠眉弄眼,那眼角抽搐的程度直讓顧竹寒認爲梵某人并不是在向她打招呼,而是在對着她勾魂放電。
顧竹寒的唇角僵了僵,暗暗瞪了梵淵一眼之後才轉過頭來,她轉了話鋒,對顧玉駱說道:“事不宜遲,懇請小顧同學告訴我應該怎樣做。”
“好。”顧玉駱也覺得場面話說得差不多了,他躬身彎腰,一拱手,朗聲道:“懇請陛下借劍和筝一用,劍的話就不用鐵劍,就用木劍便可,至于筝,也是普通的筝便可。”
禦前是不能攜帶兵器的,這一點顧玉駱自是清楚,是以他爲了打消順景帝的疑慮,直接讓他借一把木劍給顧竹寒,以避不需要的懷疑。而顧竹寒用劍的話,則他用筝,筝在大蔚裏可謂是士子家裏相當普及的一種樂器,譚芙十多年前是前朝大諾四大美人之一,就算時運至不濟,一把古筝還是能留得下來,顧玉駱自幼體弱多病,不能常常外出,在家裏看書看無聊了,也會拿起曲譜來研究一番,他天資聰穎,常常無師自通,可謂說是在古筝上也小有造詣。
“準了,小德子你拿一把木劍和一把筝給他。”
順景帝淡淡的聲音從簾幕之後傳出,他一直都在看着簾幕之外的情況,此刻既然顧玉駱要求要木劍和古筝,那麽好,他成全他。他倒是想看看這個美貌少年在連過兩題之後,最後一題會想出一些什麽新奇的法子來讓那孔爵開屏。
稍頃,一把檀木黑劍和一把通體透着深紫的古筝送了上來,顧竹寒自然而然地把劍接過,放在手裏一拿,還是挺沉的,她看向顧玉駱示意對方自己沒有問題了,顧玉駱則淡然地拂袍而坐,坐在顧竹寒面前的古筝之後。他在等待的時候又讓人把一屏豔麗屏風搬了上來,放在台上以作背景遮擋,等一切事宜都準備就緒了,他才讓内侍把孔爵放出,那孔爵被關在籠子裏太久,已然極度不爽,此刻出來正是昂然抖擻,十分之高傲與不耐。
顧竹寒在台上始終是那副溫溫潤潤的表情,此時聽顧玉駱試音,他邊調音,邊對衆人道:“學生不才,在一本鮮有人知的雜記上曾經看過孔爵性情十分之高傲,必要在比它美的物事前才會展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以作争奇鬥豔。學生本想讓女子跳舞一曲與孔爵比試,然而終是禦前大典,這樣做畢竟不妥,是以便想出請一名考武部的同窗來助學生一臂之力,學生彈筝,而另一名同窗則舞劍,以讓孔爵産生鬥豔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