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正是梁怡,她看他這般模樣,眼神稍顯淩厲與驚訝,顧竹寒站在一旁心中也是吃了一驚,随即吊起的心卻是稍稍放了下來,她原本沒有想着顧玉駱會把譚誠的嗓子給傷掉了,看來今晚連老天爺都幫他們。
她暗垂眉睫,右手向着顧玉駱的方向在袖底悄悄打了個“勝利”的手勢。
顧玉駱看到她小小得意的樣子,緊繃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下,但是他不敢笑,而是輕輕側了頭,注視着地上那道稍顯單薄卻又無比惹人憐愛的倩影,那是隻有他們才看得懂的手勢,其他人不會看得明白。
“回禀夫人,譚誠的确是不幸被傷到嗓子,那傷痕極深,稍一偏差就會危及性命,是以……”幫譚誠包紮的大夫突然出列,向梁怡禀報。
聽他話中意思,分明就是說有人想直接把譚誠殺死,根本不想留下他的性命。
梁怡銳了眼風,她掃了顧玉駱一眼,問道:“顧玉駱,你該作何說法?”
顧玉駱依然是斂着眉,不看這周遭的人一眼,他往前站出一步,便想要答話,卻不料顧竹寒比他還要早一步動作,悄無聲息地阻擋了顧玉駱的方向,她擡眸,笑顔如花地看向梁怡,說道:“舅母,其實這件事情是這樣子的。”
…………
就在偌大的譚府後院鬧得如火如荼的時候,譚府前廳亦并非一片其樂融融的局面。
梁怡原本按照譚東流的吩咐在前廳招待淩徹,後來聽見下人急匆匆地來禀報,便也匆匆告辭,帶着一衆婆子丫鬟往出事現場直奔,彼時淩徹剛從冰湖中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和梁怡寒暄幾句,便見她神色有異,但那眉宇之間又隐帶幸災樂禍之色,他細細一思索,知道譚府後院又有好戲看了。
大門大宅的龃龉,絕不比皇家貴族的少。
本來譚府自家的家事他是無暇理會的,一個譚大夫人走了,還有譚大夫人的二兒子譚峰華來作陪,譚東流作爲三軍總督、統領飛馬營的大将讓他的兒子在軍營裏留個一官半職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這次他們大敗西北匈奴,譚東流自然會成爲朝廷中的紅人,而他這個二兒子尚在軍中謀一些不是特别的職位,甚至連這次出征都沒有被選上,這次,很理所當然地要巴結巴結一下他這個風頭正勁的王爺,然而譚峰華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坐在淩徹旁邊一席的位置之上,自譚家主母走了之後,他便頻頻往外張望,臉上神色焦灼,頗有點火燒屁股的局促之感。
淩徹舉酒,微酌半口,他自杯中微掀眼皮,懶懶看了一眼恨不得此時便要沖出去的譚峰華一眼,啓唇問道:“譚二公子似乎有急事?”語氣不辨喜怒,但是就是這種語氣才更令人心驚。
還未等譚峰華回答,坐在淩徹右手邊的譚東流心中卻是一跳,他連忙舉起酒杯滿臉堆笑,“殿下,犬子招呼不周,請恕罪。”說罷便将一杯酒給喝了下去。
淩徹淡淡瞥他一眼,并不作聲,稍頃,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來,對譚東流說道:“今夜月色實在是好,要不将軍陪本殿去賞一賞?”
譚東流看了看窗外,天空黑漆漆的一片這何來的什麽月色?這徹王分明是想看看府上後院的熱鬧,是以才找了這麽一個借口。可是拒絕……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譚東流放下酒盞賠笑道:“能夠陪殿下賞月,那是臣下的福分。”
他說罷,又看了自己的二兒子一眼,這個兒子平日裏雖無太大的過錯,爲人也算實誠,但是他有一個緻命的缺點……
“峰華,你就留……”
“本殿見譚二公子坐在這裏作陪也比較悶,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淩徹一口打斷譚東流的話語,他先從座位上走出,看似閑庭信步,實則如此慢的步伐卻是要花費好幾層内力去跟上。譚東流這邊一愣神,淩徹已經走出廳堂三丈之外了。他瞪了譚峰華一眼,輕聲對他說:“莫要以爲爹平日裏不知道你對顧家那個白臉小子做了什麽事情,待會兒在殿下面前醒目點,不然連爹都救不了你!”
譚峰華尚在愣愕之中,方才下人對梁怡禀報的事情他也聽了大概,本來後院雜事他平時不太理會,然而從那隻言片語之中聽見顧玉駱出了事,還是被自己一向不待見的譚誠那樣子……他心中頓覺難受,已然忘記了有位吃人不吐骨極之難侍候的主兒坐在自己身旁。
事到如今再怎麽想也于事無補,他苦笑一聲,回神,緊緊跟在譚東流身後。
譚東流卻沒有多加理會譚峰華的心思,隻是隐隐發覺淩徹是知道了後院發生的事情。他哀歎一聲,無可奈何地跟上。
然而出乎譚東流的意料之外,淩徹當真是在認真地賞月,他一會兒在院子裏對着平靜的湖面吟詩,又讓譚東流即興發揮吟上兩句,一會兒又進涼亭之中,看看樹上怒放的臘梅,譚府硬是被他當作自家庭院,偏偏譚東流又不敢得罪這個要命的主兒。
隻是,隻要淩徹不過去後院那裏就可以了,譚東流心中暗暗想,他大概也知道後院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次正好是将顧家姐弟清出家門的最佳時機,可不能錯過了。然而譚峰華卻不是這樣想,他一臉焦灼,一個勁兒地往後院那處瞟,長期以來他十分清楚顧家一家在府裏的處境,這回發生的事情他或多或少也從禀報的人口中得知了事态的嚴重性,是以他才這麽心神不甯。其實說什麽都是假的,他真正害怕的是羸弱的顧玉駱真的被譚誠那個了,那麽他真的……
“譚二公子,本王見你一直往同一個方向看,莫不是那裏有什麽有趣的事情?”
淩徹似笑非笑地看着譚峰華,緩緩問道。
譚峰華背脊一僵,他緩緩收回目光,對上了一雙似琉璃琥珀般明淨卻毫無感情的眼眸,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