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棟和蓮媽一聽到這個聲音，都是渾身一顫，臉上露出一絲驚恐之色，手中的碗筷怦然落地，印下一地殘渣。至于小怡，則很平靜地吃着飯，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隻是沒有了先前的活潑。
國棟爸用顫抖地手打開房門，迎面走進一名老漢，左眼蒙着一塊爛布，手中擎着一柄破煙杆，嘴裏吧唧吧唧地說道：“我可告訴你啊！如果祭品交不出來，後果你是知道的，不僅你遭殃，就連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跟着一起倒黴，如果你還算有點良心，就趕緊交了吧。否則，到時候就算是搶，也要給你搶過去！唉，你，大家都不想的，可這是神的旨意！我們這些凡人都是不能違抗的！”
獨眼老漢先是一臉惡狠地說着，然後又換成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可眼裏依舊是冰冷神色，一邊說着還一邊吧唧地抽着旱煙。
“村長，我…我，知道了…到時候，你…你們來接…她…吧……”
國棟爸嗚咽地說着，豆大的淚珠從他臉上滑落，國棟爸是村子裏出了名的硬漢，不管遇到啥事都不會服輸，更不會流淚！可此時，他卻哭了，哭的如此狼狽！
“唉，國棟啊，村子裏就靠你了，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獨眼老漢用手輕輕拍了拍國棟的肩膀，一副悲戚的神色，然後便走出了這個院子，在轉身的一瞬間，老漢的眼裏迸出一絲喜色。
國棟爸暗自抹了抹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走回飯桌上。接下來，一家人都沉默不語，靜靜地吃着飯。子夜見小怡三人臉上都有着淡淡的淚痕，隻好把自己心中的疑問深深壓下，一時間，飯桌上鴉雀無聲，可以說整個屋子裏都寂靜無聲，隻有碗筷攪動的聲音。
下午，國棟爸和蓮媽說有事要出去一趟，還特意交代子夜要照顧好小怡，千萬不能讓她出去亂跑。子夜沒多想，一口答應下來，而小怡并沒有說什麽，隻是眼裏有着淚水在打轉。
家裏無人，子夜和小怡坐在屋前的石階上，用手托住下巴，靜靜地看着遠處的那片蔚藍的天空。
子夜歪着頭看向小怡，小怡低垂着眼簾，眉眼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哥哥”
小怡突然叫道，一雙眼幽幽地看向子夜。
“嗯？”
“哥哥，你知道人死了是一種什麽感覺嗎？”
子夜愣了一下，一眨不眨地看着小怡，靜靜地不說話。
“哥哥，小怡如果死了，還能再看到外面的世界嗎？”
此時的小怡，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眼中的神色很平淡，仿佛在問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呃”，子夜呆了一會，對着小怡笑道，“傻妮子，怎麽會說這種話呢？小怡不會死的，哥哥以後會帶着小怡，去看外面的世界，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其實，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雖然爸媽不說，但我确實知道。”小怡看了子夜一會，便低下了頭，緩緩說道。子夜看着小怡，看到了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成熟。還不待子夜說些什麽，小怡便又接着說道：“三天後，村子裏的祭祀就要開始了。而我，就是祭祀要用的祭品，爸媽都瞞着我，可我早就知道了。
”
“呃”，子夜看着小怡，不知道說些什麽，隻好靜靜地陪着她。
“隻是…隻是……”小怡的聲音中帶着哭腔，頓了一下，才又接着說道：“小怡想上學，想去上大學，想去村子的那邊，去看看另一個世界，我想去看城市，去看大海，去看…去看…嗚嗚～”
小怡說着說着，便已泣不成聲，靠在子夜的肩頭，一聲一聲地抽泣着。小小的身子也一抖一抖，很快便将子夜的肩頭濕透。子夜被救時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國棟爸就給他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所以盡管衣服被小怡哭濕，但依舊沒什麽感覺。
子夜拍着小怡的小腦袋瓜，輕聲說道：“小怡，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的。世界那麽大，你都還沒看過，老天爺是不會忍心讓這麽可愛的你就這麽死去的！”
“真的嗎？”
小怡擡頭問道，眼中還有淚水流轉，滿是期許之色。
“嗯”
子夜重重地點點頭，對于小怡，子夜是打心眼裏喜愛，雖然相識的過程很短暫，可對他來說，這短暫的家人的溫暖便足以頂過這些年所受的苦痛了。就算是爲此而亡，他也是無怨無悔的，更何況是爲了眼前這個可愛的妹妹！
子夜将小怡抱在懷裏，眼中盡是疼愛之色。親人麽，這就是親人的感覺麽？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意包裹着子夜的心，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溫暖！
這種溫暖，讓他想起了有過一段接觸的若憐，自從突然的昏迷之後，就沒再見過她了。她應該是躲過了那兩個禽獸吧，子夜在心裏爲她祈禱，卻又有些擔憂，他想，若憐是個好人，不會有事的！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個下午就這樣匆匆過去。晚飯時，雖然還充斥着憂傷，但大家都被小怡的可愛給逗了了，也算是一頓美好的晚餐。但是，睡覺時卻又有了點小麻煩，由于家裏沒有多的床位，再加上子夜并不是很大，所以夫妻倆決定晚上讓子夜和小怡一同休息。
這可就尴尬了！
子夜雖然才十二歲，并且什麽都不懂，但和小怡一起睡，總感覺還是有些怪怪的。反而是小怡，倒沒子夜那麽尴尬，感覺很自然。
深夜，子夜好不容易把小怡哄睡着了，卻又被國棟爸那屋的異響給驚醒了。于是，子夜就蹑手蹑腳地走過去，趴在窗戶上側耳聽去。
“唉，今天到底怎麽樣，說話呀！”蓮媽晃着國棟爸的手臂急催道。
“嗯，村長說，有辦法！”國棟爸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
“咦！有辦法，什麽辦法？你倒是快說呀，急死我了！”
“嗯，辦法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你快說呀！”
“就是…子夜，村長說，若是拿子夜去代替小怡，也是勉強可以的……”
“什麽……老天，爲什麽要這樣對我們……”
“我現在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難道，難道真的要拿子夜去換！”
聽到這裏，子夜的心就漏跳了一拍，雙眼漸漸變成灰色，接着，便要轉身離開。
“不行！我們可不能這麽自私，不能拿子夜去換，子夜這孩子很聽話，我們怎麽能做對不起他的事呢！”蓮媽輕聲吼着。
“唉，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這是唯一的方法呀……”國棟爸哭着說道，聲音中蘊藏着深深的煎熬。
“就算是這樣也不行，我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我們對不起……”蓮媽說着說着，便已泣不成聲。
“嗚嗚…嗚嗚…”
夫妻倆相互擁着，悲痛的哭聲從房間裏傳出。
子夜聽完，眼中的灰色盡數散去，回到床上，看着睡得很是香甜的小怡，子夜在她的額前輕輕一吻，心中已經暗下決定。
“小怡，哥哥絕不會讓你做祭品的……”
接下來的兩天，子夜和小怡一家人過得很開心，在他們身上，他感受到了獨屬于家人的溫暖。這也讓子夜心中的決定一天比一天堅定，世上的事永遠都是那麽難以捉摸，那麽難以預料，你永遠都不知道，真正屬于你的幸福，到底是什麽？
子夜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自己會得到什麽，家人的溫暖，也許吧！但他沒有猶豫，更沒有後悔！對他來說，能守護自己的親人就已經很滿足了，即使這親人僅僅相識不過三天。
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已經沒什麽好怕的。此刻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無法守護的感覺！
三天後，祭祀如期而至！
一大早，便有人來敲門，一大群人湧了進來，有獨眼村長，還有一大群粗漢，而且，還有一名身着道服的中年人。
“喂！國棟爸，趕緊的！小怡呢？祭祀就要開始了，快點交出來吧！”
國棟爸和蓮媽拉着小怡從裏屋緩緩走出，夫妻倆明顯是傷心欲絕，頭上的白發都多了幾許。但小怡卻沒有哭，沒有驚慌，反而很是平靜走來，隻是眼中帶着淡淡的不舍。
那中年道士見小怡此番模樣，心中很是滿意，不停地點頭，眼中盡是赤裸裸的欣賞。
小怡在衆人的簇擁下即将踏出家門，身後國棟爸和蓮媽早已是哭訴無聲，跪倒在地，眼中淚水橫流，滿是不舍……
“站住！放開小怡，祭品，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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