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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訊息(三)

正值午後,本是一日裏太陽最暖的時候,可楚維琳聽了鄧平家的話,沒來由的,就覺得渾身發涼,她不禁輕輕捏了捏指尖,才把心中湧起的駭意壓到了心裏。

鄧平家的瞧楚維琳的神色,就曉得她心中不安,勉強擠出了笑容,道:“奶奶,不瞞您說,不單單是您聽了不舒坦,三奶奶當時也懵了。”

楚維琳緩緩點點頭,無論誰聽了這種方子,都會懵掉的。

偏方也好,秘方也罷,若是那種讓人生不出孩子來的藥方,楚維琳并不會覺得震驚,畢竟當年楚家二房的老太太就對楚證勉用過,忠心孫氏的徐平順家的對楚論肅也用過,從效果來看,是有用的。

可若是那種能讓人早些生出一個孩子來的方子,楚維琳對此是持懷疑态度的,若真有那麽靈驗的東西,這世上還會有生不出孩子來的女人?

一般來說,這等方子都是調養身體爲主,餘下的就看運氣了,沒有包生兒子包生閨女的道理的,費夫人說得興師旦旦的,反倒叫人懷疑得緊。

“這等藥吃下去,即便能懷上,隻怕也是霸道的藥,相當損身子的,”楚維琳道,話說到了這兒,她隐隐有一種感覺,“莫非這藥不僅僅損母親,連孩子都……費家那個傻兒子,莫非是這麽來的?”

鄧平家的不住點頭:“三奶奶也是這麽想的,她才不敢用那方子呢。但明面上還是鄭重謝了費夫人的。”

從廟中回來,徐氏也有些提心吊膽的,她心裏知道,常郁映隻怕是吃了大虧了,可他們沒有掌握到常郁映的具體下落。是不可能貿貿然去費家找人的,誰知道費夫人會不會把常郁映藏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即便有郭婆子的證詞,費夫人要是開口說常郁映跑了亦或是她不喜歡轉手又賣了,誰也不能拿費夫人怎麽樣。

常郁曉一面往安華鎮裏去信催着常郁晔,一面讓徐氏抓緊去費家打聽。

鄧平家的咬咬牙,花了好些銀子。從費家的一個婆子嘴裏套出了些話來。

那婆子說。費夫人這幾日正準備出門,怕是要十天半個月才回來,是去渝州城外的一個莊子上收租的。

鄧平家的聽了自是不信的,渝州這一帶,租金都是一年一收,往往是安排在秋收之後,誰家會在春天去收租?

徐氏便往費夫人那兒打聽。說是十天後正好是聆姐兒的周歲宴,要擺宴席,請費夫人賞臉來吃酒。

聆姐兒自出生起,身子偏弱些,學爬學站都比一般的孩子晚一些,又生的小小的,十四五個月的孩子與周歲的看起來差不多,诳一诳人還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費夫人推辭了,說是要出門去。不能來。

徐氏連連說了遺憾。

自打那日起,常郁曉便讓人日夜盯着費府,等費夫人出城的時候就有人跟了上去,一路尋到了一處莊子上,又打聽了一番,才知道是莊子裏有個女人要生了。

即便沒有親眼見到大肚婆,但常郁曉和徐氏都相信。那個女人隻怕就是常郁映了。

畢竟是親妹妹,常郁曉心疼不已,徐氏嘴上安慰了幾句,心裏卻也是埋怨一堆,這事體不怪天不怪地,全是常郁映的錯,若不是她要逃親,怎麽會落到這般地步?再是不喜歡嫁去嶺西,也比叫人買來賣去給個二愣子生孩子強啊。

自己作死也就罷了,偏偏還連累了一家上下,不說名聲臉面,光是這番折騰,就讓人心煩不已了。

攤上這麽一個小姑子,實在是受罪得很!

心裏氣歸氣,罵歸罵,卻又不能不管常郁映,是死是活,老祖宗自會做主,也輪不到費家那等破落戶來定了常郁映的前途。

随着常郁明來渝州的小厮們都是有些手腳本事的,依着兩兄弟的計劃,打聽出那莊子的人手并不多之後,就扮作了土匪山賊,半夜裏沖入了莊子裏,又搶東西又搶人的,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大肚婆給搶了回來。

人到了徐氏跟前,徐氏看了一眼,差點暈厥過去,這哪裏還是常家的二姑娘,這分明已經被折騰得沒了人形了。這個樣子,想養回來都不易,更别說生孩子了,隻怕是還未生下來,大人就挺不住了。

這個狀況下生産,那就是存了隻要孩子不要娘的心思了,是等着常郁映去死啊!

徐氏再不喜歡常郁映,看她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都心疼得落了兩滴眼淚。

莊子上受了災,連夜報了官,袁青松心知肚明,接案子時有模有樣,處理時就刻意爲難費家,費夫人又是氣又是惱,那大肚婆失蹤是她的心中刺,可她卻不能明明白白地和官老爺說了清楚,因爲這個大肚婆是黑戶。

費夫人手上有常郁映的賣身契,反正常郁映反抗她不得,她多的是辦法讓常郁映按下手印,可這賣身契卻不能拿去官府裏認證備份的,因爲除了常郁映來自京城,其他的她一概不知,沒有清楚的信息,官府可不會認了,報去官府,隻能是自添麻煩。

現在跟袁知府說,莊子上丢了一個大肚婆,她要怎麽來說明這大肚婆的身份?費夫人說不出來,又不肯吃個啞巴虧,想到徐氏夫婦與袁知府相熟,便連夜回城來。

徐氏見了費夫人,眼睛裏生生要滴出血來,卻也隻能裝傻,一面應承了辦事,一面套費夫人的話。

有求于人,自不可能什麽訊息也不透露了,費夫人說了買人的事情,又說了常郁映大了肚子之後就被她送去了莊子上。

徐氏佯裝詫異。不住問道:“上回那方子,莫不是就用在了這個姑娘身上吧?”

費夫人尴尬不已,卻也點了頭:“我兒子那個樣子,什麽都不懂,我這個做娘的操透了心了。若不能迅速些,這還……”

“那姑娘就沒有反抗?沒想過要死要活的?”徐氏又追問。

“怎麽沒有啊!”一旦開了口,那些心中的不滿、壓抑、委屈就一股腦兒冒了出來,這些絕不肯告訴别人的心事翻滾起來,費夫人抹着眼淚道,“我也知道這麽做喪陰節,可我真是沒辦法了。費家的香火不能斷啊。我自個兒就生了這麽個讨債的。那群小貨,沒有一個争氣的,這都多少年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要不是我生過,我都要以爲是我們老爺身子不行了!

小貨們靠不上,就隻能指望兒子了。好不容易找了個合心意的,卻是個倔的,成日裏要死要活的,我怕留在家裏,她鬧得過了驚動了鄰居們,這才送去了莊子上,又叫人日夜看着,怕她作死起來小産了。恨不能啊日日綁起來,鬧到了最後,她不肯吃喝。隻能硬着頭皮給她塞下去,不然哪裏撐得過這十個月啊。好不容易到頭了吧,卻遭了土匪了,這都什麽事兒啊!

妹妹啊,幫幫姐姐吧,去和袁知府說一說,土匪要是抓不到。隻求把孩子抱回來。”

徐氏聽得心中跟火燒一樣,恨不能當衆說破了事實,狠狠羞辱費夫人一頓,可她實在發作不得,隻能忍着,道:“隻要孩子?那個姑娘呢?萬一不是兒子,豈不是又要再尋個姑娘回來?”

費夫人的面上白了白,笑得格外勉強,結結巴巴道:“不會的,請了好些有經驗的婆子看了,都說是兒子,萬一是個閨女,也隻能再想法子了。那個姑娘,能尋回來自然是好的,若尋不回來,啊呀,我也是沒辦法啊。”

徐氏幾乎咬碎了銀牙,嘴上還是應下了,讓鄧平家的送了費夫人出去,自個兒去看望常郁映。

拿老參湯吊了幾日,常郁映才睜開了眼睛,目光裏是無盡恨意,待瞧清楚了在身邊看護她的是徐氏身邊的丫鬟婆子時,她失神了很久,待徐氏進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徐氏指着常郁映,氣得胸悶不已,罵道:“這會兒曉得哭了?逃親的時候呢?你知不知道母親哭成了什麽樣子?你狠心一走了之,把倒黴事情全堆到了我們身上。

可憐三妹妹,莫名其妙就要代替你去了嶺西,京城裏人人以爲是你二姑娘出嫁,我們三姑娘啊,連個名兒都不能露,老祖宗還要想法子解釋這個不見人影的三姑娘!虧得嶺西那兒,陳家隻和親戚們說了是娶常家女,三妹妹還能以真實身份嫁進入,若不然,她這輩子啊,就得幫你活着了!

你幾個哥哥爲了找你,費了多大的勁兒?又要找人,又不能走漏了風聲,嘿,你真夠能耐的!這也就罷了,左右就是受累些,可母親呢!母親爲了你的事情,與父親鬧得不可開交,要不是這樣,她怎麽會日日往娘家跑,最後叫趙家牽連,脫不得身,死在了大牢裏!”

徐氏越說越激動,要把心裏的怨氣全部宣洩出來,也不管常郁映到底聽進去多少,隻顧着自己噼裏啪啦地說。

常郁映哭過了,整個人一抽一抽地勻氣,待聽說大趙氏死了,她整個人都從床上彈了起來,驚恐地望着徐氏:“你說什麽?”

“母親死了!死了!去年五月裏!再過些日子就是母親的忌日了,你看看你如今這個樣子,你有臉面給母親上香磕頭沒有!”徐氏低吼道。

雖然徐氏和大趙氏的婆媳關系算不上融洽,但在徐氏心中,大趙氏怎麽說也比徐家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親戚強些,再想到大趙氏平日裏待常郁映的樣子,越發覺得常郁映可惡至極。

常郁映怔住了,哭不出喊不出,腦海裏不住盤旋着徐氏的話。

母親死了……

常郁映呆住了,徐氏卻氣得不依不饒,又訓了一通,常郁曉那兒曉得常郁映醒了,匆匆來了。

常郁映看清了常郁曉才回過了神,剛開口要問大趙氏的時候,就被常郁曉重重甩了一個耳刮子,她腦袋嗡的一下,瞪大了眼睛望着常郁曉。

打完了,常郁曉頹然退後了幾步,啞着聲,道:“你可知道錯了?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自己跟哥哥講,還有路可走嗎?”

眼淚又劃了下來,常郁映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再問大趙氏的事情,從常郁曉的态度裏,她就知道了,徐氏絕不是騙她的,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徐氏發過了脾氣,這會兒也不想與常郁映說什麽了,扭身走了。

常郁映與常郁曉相對無言,足足安靜了一刻鍾,常郁曉歎了一口氣,道:“不管怎麽樣,我也不會看着你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在哥哥嫂嫂這兒,不要再鬧什麽絕食了,先把肚子裏的這個生下來,以後的事情,等我們回了京裏,再來安排。”

見常郁映不接話,常郁曉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了起來,道:“你要是真不想活了,要去地下陪母親,也給我撐着回京城,自己去母親墳前磕頭自盡,我不攔你。”

常郁映緩緩倒在了床上,不言不語。

常郁曉去尋徐氏,見徐氏在房裏哭得傷心,關切問了一句。

徐氏抹着淚兒道:“我求而不得的東西,她卻生生踩在了泥裏。母親待她,真的是掏心掏肺的,我眼紅啊,我親娘要是還在,我在徐家怎麽會苦成那樣子?就是天天讓我娘罵我打我,隻要她在,我就滿足了。我沒有這樣的命,二妹妹卻……”

常郁曉見她如此傷心,又回憶起大趙氏待常郁映的點點滴滴,心裏也悶得厲害,好言勸了徐氏幾句,夫妻兩人又尋了常郁明來,坐下來商議後頭的事情。

費家那兒,隻恨不能沖過去大幹一架,把心中的怒火發洩出來,可要是這麽算了,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常郁明七七八八的點子最多,想了一圈之後,說了一個損招。

費夫人既然不管大肚婆死活,隻求一個孫兒,那就給她一個,城中有一些慈幼局、養生堂,裏頭也會有剛剛出生的男嬰,挑一個送去給費夫人,她這麽看重香火,二十年之後,等她知道這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男嬰并非她傻兒子的骨肉的時候,怕是恨不能死了算了。

鄧平家的說到這裏,見楚維琳愕然眨了眨眼睛,就頓住了。

楚維琳擡手按了按眉心,長長歎了一口氣,道:“這法子,瞧着是溫和手段,不見刀不見血的,卻是真的狠,打蛇打七寸,這是死死砸在了費夫人最痛的地方了。”(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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