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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十五,月光皎潔。
常郁晔快步離開了常恒翰的書房,漫無目的地獨自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意識到這裏離竹苑很近。
他想去竹苑裏打發時間,遠處見一盞燈籠過來,身影熟悉。
常郁晔停了步子,垂眸道:“姨娘。”
紅箋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提着食盒,她似是沒料到會在此處遇見常郁晔,偏過頭含糊喚了一聲“大爺”。
常郁晔的目光落在了那食盒上,問道:“姨娘這是……”
紅箋抿了抿唇,道:“老爺夜裏吃多了酒,廚房裏備了醒酒湯,奴正要送去書房。”
常郁晔聞言一怔,想起剛才他在書房外頭聽見的那些動靜,心裏有些發堵。
他聽不出屋裏頭的女人是誰,可紅箋過去撞見了,肯定是會尴尬的。
常郁晔輕輕咳嗽一聲,道:“姨娘還是不要過去了。我剛從書房那裏過來,父親他,他已經睡下了。”
紅箋沒有說話,隻是看着那食盒。
常郁晔伸出了手。道:“我也吃了酒,姨娘這裏既然有醒酒湯,便給我喝吧。姨娘也好早些回去,書房那裏,就不用去了。”
紅箋猛然擡起頭來。見常郁晔目光閃爍,她會意過來。
書房那裏的狀況,隻怕是會讓她格外難堪的吧……
湘芸沒有出門,那是明沫嗎?
若不是正巧遇見常郁晔,等她敲開了書房的門……
紅箋幾乎不敢想象明沫那嘲諷一般的眼神。
把燈籠放在一旁,紅箋打開食盒,取出湯碗。捧給常郁晔。道:“既如此,大爺趁熱喝了吧。”
常郁晔擡手想接過來,手指卻碰到了紅箋的手,紅箋眸子倏然一緊,卻不敢松開手中的碗。
紅箋的頭低低垂着,常郁晔看不清她的臉龐,隻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子有些發抖。
“姨娘……”被觸碰的白皙雙手猛得一顫,常郁晔用力握住了才沒有讓湯碗中的醒酒湯灑出來,他啞着聲,道,“紅箋,那天……”
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紅箋想把手抽出來卻不得,她擡起頭來,眼中淚光盈盈:“那天隻是意外,大爺不用放在心上。大爺還是快些醒了酒回去吧,大奶奶還等着大爺的。”
紅箋哭了,雖是努力壓抑着,可眼淚還是簌簌落下來,常郁晔心頭一緊,他記得,那天紅箋也是這樣。哭了,卻不敢哭出聲來。
她一直都在忍着,大趙氏在的時候就是如此,即便手上到處都是淤青,她也從不抱怨。
常郁晔不止一次見過,被父親冷漠,被母親責罵,被其他人取笑嘲弄的紅箋,每一次,她都咬着牙堅持住了,一如現在,一如那天。
胸口之中,似是有什麽東西翻滾噴湧而出,如決堤之水一般,常郁晔一把攬住紅箋的肩将她帶到懷裏,不管那湯水灑了兩人滿身,他隻是緊緊抱住了紅箋。
紅箋傻傻呆住了,她瞪大了眼睛,仰頭看着那一輪圓月。
那皎潔清澈的月光,溫柔如水的月光,即便沐浴其中依舊遙不可及的月光……
就向常郁晔一樣。
紅箋沒有推開常郁晔,她哽咽着道:“大爺是在想念太太吧,奴也很想太太。太太在的時候,雖然對奴嚴厲了些,可有主母在,總比如今這樣的日子好些。奴從未怪過太太,太太心裏苦,奴是知道的。奴有時候會想,等新太太進了門,我們這些人又要去哪裏?”
提及了大趙氏,常郁晔的身子有些僵了,紅箋是在點醒他,他現在抱在懷中的人是他父親的妾。
常郁晔緩緩松開了些,雙手依舊扶着紅箋的肩,笑容苦澀:“那天的事,你不敢怪我,我卻不會忘記,是我對不起你。等過些日子,我想法子讓老祖宗放你們出府,到時候,我再補償你吧。”
紅箋怔怔望着常郁晔,直到對方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落了一吻,她才回過神來,哭着道:“大爺,奴不值得你如此。”
常郁晔笑得苦澀,他終是放開了紅箋,轉身離開。
紅箋站在原地,遙遙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再也堅持不住,蹲下身來掩面痛哭。
有那麽那麽多的話壓在心口,有那麽那麽多的事想告訴常郁晔,可紅箋不能說。
她不知道事情怎麽會成了這個局面,最開始時,一切都是在計劃之中的,到底是什麽時候出了錯?
明明她做了那麽多錯事,明明連那一天的事情都是她在算計,用她的身體在算計,可常郁晔就是認真了。
一閉上眼,紅箋就能回憶起常郁晔醒來時驚愕得手足無措,卻又一遍遍安慰自己,一遍遍賠禮道歉的樣子。
如果常郁晔知道了真相,還會這般憐惜她嗎?
一定會恨死她了吧?
紅箋坐在地上,淚眼婆娑望着空中明月。
等到了那個時候,連這月光也會離她遠去吧。
爲何要這般溫柔待我,我這種人,根本不值得……
七月半中元節。
楚維琳站在祠堂外頭,看着配院裏大趙氏的靈位,她還有些不适應。
“恒”字輩媳婦裏頭,原本隻有孤零零的吳氏太太的靈位。現在卻添上了大趙氏。
祭祖規矩多,男人們更忙碌些,楚維琳與妯娌們站在一起,小聲說着話。
盧氏并不參與她們的話題,楚維琳偷瞄了她幾眼。發現盧氏的目光一直跟在常郁晔身上,而常郁晔的精神似是比前兩日又差了些,眼下發青。
楚維琳心想,常郁晔要從大趙氏身故的陰影裏走出來,還需要些日子吧。
過了七月半,府裏氣氛緩和了許多。
常恒淼去宮裏磕了頭,接了新職位。四監十六苑的苑馬寺。沒有一處在京城,常恒淼成了一個領着俸祿的閑散人,也虧得他想得開,并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每日多在府中陪伴老祖宗亦或是在書房裏看書。
中秋之前,塗氏一行回到了京城。
塗氏接了老祖宗的信,不敢在嶺西耽擱。操持了常郁暖的婚事之後,便急忙上路,這一路趕得風塵仆仆。塗氏自個兒還好些,蘇姨娘經過這幾個月的折騰,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塗氏入了府門,便徑直來了松齡院給老祖宗磕頭。
常恒淼正陪着老祖宗說話,見了塗氏進來,沖她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塗氏眼眶一紅,正想說些什麽,一想到這是老祖宗跟前。就把那些都咽了下去,規矩上前朝老祖宗行了禮,又讓常郁晚和常郁曜全了規矩。
老祖宗看在眼裏,倒也沒有多說什麽,讓他們先回去梳洗整頓。
楚維琳曉得塗氏回府了,便起身去了清蘭園。
清蘭園裏外都忙碌,塗氏沒有耽擱太久。便從屋裏出來了,見了楚維琳,她詫異道:“大熱的天,怎麽不進屋裏坐着,竟站在外頭?”
“都忙着收拾呢,我就不進去添亂了。”楚維琳道。
塗氏笑了笑,沒有等兩個孩子,上來扶住了楚維琳的手,低聲道:“趙氏怎麽就沒了?”
塗氏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韓媽媽再得力也隻是一個下人,有些事體并不清楚,問楚維琳是再恰當不過的。
楚維琳不打算瞞塗氏,塗氏在這家中根基比她深,手段比她老辣,有些事情她弄不明白,塗氏說不定會明白,即便塗氏不會一五一十說與她聽,但起碼能坐山觀虎鬥,叫那背後之人露出些馬腳來,總好過她蒙頭苦猜。
楚維琳詳細與塗氏說了這幾個月裏的事體,塗氏聽得眉頭緊鎖,直到到了松齡院外頭,這話題才止住了。
塗氏頓了頓腳步,長長歎了一口氣:“我原以爲,要和她再争個五年十年的,哪裏知道,她就這麽沒了。世事無常。”
老祖宗正等着她們。
塗氏坐下,說了嶺西那裏的事情。
從安華鎮啓程後,塗氏和陳三太太就抓緊時間趕路,有時候甚至是風餐露宿的,幸虧一路上帶的人手多,也沒出什麽意外。
趕到嶺西時,與原本定下的成親的日子,也就隻剩下五六天了。
陳三太太提前使人找起了宅子,塗氏又是帶足了銀子的,不用特别精打細算,也就很快就挑到了滿意的三進宅子。
塗氏随着陳三太太親自去了陳府拜訪。
陳家人聽說是常郁暖替常郁映嫁過來,一直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幾位太太奶奶多少都有些冷言冷語的,陳三太太從中周旋,陳家老太太最先點了頭。
老太太認可了,其餘人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塗氏和陳三太太商量了一番,覺得旁人的意見還不大要緊,最關鍵的是陳大太太與宣哥兒的意思。
陳三太太親自去問了,陳大太太也是實誠人,她說,她原本就對着親事有些意見。
陳大太太并非是不喜歡京城常府,而是陳家老太太給她看過京裏來的信,她知道,常郁映的性子并不好,而她,不喜歡有一個這樣的兒媳,隻是老太太定下了,她也不好回絕。
現在,換成了常家三姑娘,陳大太太不曉得這個三姑娘脾性如何,但陳三太太既然如此誇贊,想來會是個好孩子。
陳大太太也說了宣哥兒的意思,宣哥兒說,都是沒有見過面兒的,對他來說,其實娶誰都一樣,隻是常郁暖是臨時被嫁過來的,這一路上定然是忐忑萬分,若他再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的,要被留在嶺西的常郁暖就太過可憐了。
陳三太太把這番話轉告給了塗氏,塗氏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男女相處,不見得有多少一見鍾情,但要讓兩個人的心慢慢走近了,最開始的便是“憐惜”的心情,宣哥兒可憐常郁暖,便不會刻薄她了。
嶺西那裏熱熱鬧鬧辦了婚事,常郁暖回門時笑意盈盈,塗氏看在眼裏,小夫妻兩人應當是處得不錯的。
塗氏原本想多留一段時間,可自從接了京裏的信,根本不敢耽擱了。
老祖宗聽完,念了聲“阿彌陀佛”,道:“聽你這番話,我也放心了。郁暖這丫頭,從小吃苦,卻有一副好脾性,在我身邊時間越長,我就越喜歡她。”
塗氏應和道:“可不是嘛,老祖宗,郁暖懂事乖巧,格外招人疼。”
楚維琳心中也暗暗替常郁暖高興。
常郁晚和常郁曜一道進來,常恒淼将常郁曜叫到跟前,問道:“這一路上,有沒有耽誤了功課?”
常郁曜皺着眉頭道:“父親,我有認真做功課,但是這一路來回,還是拉下了一些,我打算這幾日一點點補回來。”
常恒淼滿意地點了點頭,常郁曜讀書認真,他有一說一,并不會偷懶,常恒淼道:“那就好,有什麽不懂的,隻管來問我。”
常郁曜笑着點頭。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府中擺了宴席,老祖宗給幾個擡舉了的妾室也擺了一桌,人多些,看起來也熱鬧些。
蘇姨娘心情不錯,與甄姨娘湊在一塊說話。甄姨娘是親自養着常郁晰的,可她是頭一回當娘,有些事體難免糊塗些,便一一問了蘇姨娘。
淳珊聽在耳裏,心情複雜,她就不能親自帶孩子。淳珊雖沒有被擡舉,但到底生了聆姐兒,也落了座,她的注意力全在聆姐兒身上,時不時往徐氏這裏打量。
紅箋束手束腳坐着,很少動筷子。
楚維琳不經意往那兒掃了一眼,才發現紅箋面色發白,連唇上都不見什麽血色。
家宴上沒那麽講究,沒有叫屏風隔開,楚維琳注意到紅箋偶爾會往幾位爺的那一桌子看上一眼,可因爲角度原因,她并不清楚紅箋在看誰。
常郁晔帶着弟弟們來給老祖宗敬酒。
經過紅箋身邊時,常郁晔的腳步頓了頓,而後才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老祖宗吃多了酒,眯着眼睛歎了一口氣,道:“今年,人也算是齊了。”
往年,常恒淼都在任上沒有返京,而今年,的确如老祖宗所說的,除了嫁出去的姑娘們,一家人都在了。
大趙氏過世了,隻一個常郁映,尋不到一點蹤迹。
常郁晔心裏鈍鈍的,一口幹了杯中的酒,他想,他還是喜歡前些年,常郁映在,大趙氏也在。
就像紅箋與他說的,他很想大趙氏,紅箋也很想……(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