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頭暈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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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除了莞馨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之外,聽不到别的聲響。
常郁晔面色廖白,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抓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心中波濤洶湧,卻又發作不得。
他是不信的,莞馨說的這些話他一個字也不信。
在他的眼中,母親雖不是完美無缺的,但也絕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女人。
他知道,母親壓抑得太久了,尤其是這兩年,先是常郁晖出事,和葉家那裏來來往往的,母親操碎了心,後來,刑家媽媽自缢沒了,母親夾在老祖宗和父親之間,裏外不是人,偏偏常郁映又那般不懂事,一走了之,留下母親拖着病體苦苦在這家中支撐,換作是誰,内心裏都熬不住。
而父親,又是新歡不斷,明沫、湘芸,這等事情連常郁映都曉得了,日日對着這些女人的母親又怎麽會開心得起來?
母親抑郁,但她絕不是那種人啊。
她就算朝着紅箋撒氣,也隻是罵一頓打幾下,哪裏鬧出過人命來。
說大趙氏下藥,常郁晔不信。
莞馨言之鑿鑿,又由不得常郁晔不信,他轉頭去看老祖宗。
老祖宗面無表情。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也沒有半點兒的憤怒。
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皇親國戚,誰都避免不了争權奪利。哪家院子裏都有見不得光的事情,老祖宗清楚,世間最最髒的莫過于宗親,莫過于皇城後宮。
宮裏女人做事,什麽樣的手段沒有?
老祖宗見識過,經曆過,甚至她自己也親手做過。
去年。空明師太說長房孽障太深時。老祖宗就明白她指的是什麽,現在聽莞馨說了毒藥,很多事情也就更加透徹了。
楚維琳琢磨了莞馨的話,又順着問下去:“那這瓷瓶裏的藥,你們用了嗎?什麽藥效?”
莞馨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瓷瓶上。
很小的一個瓶子,她一隻手握拳,就能把瓶子藏起來了。釉色清透,手感溫和,她會記得如此清楚,隻因出了意外。
“當時,這藥還來不及用。”莞馨攥緊了拳頭,就好像把那個瓷瓶緊緊攥在了手中一般。
那個時候,常恒翰有一個通房,名叫荷香。
荷香原本是院子裏的一個二等,做事還算得力勤快,大趙氏瞧着好。就想等身邊的一等缺兒空出來了,就把她提拔進屋裏伺候。
這荷香瞧着老實,實則是個膽大妄爲的,這一等的缺兒還沒等到,她就已經和常恒翰眉來眼去上了。
常恒翰把荷香收了房,大趙氏心裏不高興,卻也隻能由着她去了。
荷香得了寵。隻因沒有擡舉,還是和從前一樣做事,也不曉得荷香吹了什麽枕邊風,常恒翰與大趙氏提了要讓荷香做姨娘。
大趙氏嘴上應了,心裏一萬個不樂意,就想着照從前的法子一樣,用藥。
這些毒藥,藥效都不一樣,有叫人好端端起熱不退的,也有讓女子小日子裏流血不止、損了身子的,隻要用藥下去,尋常大夫根本察覺不了。
外頭送了新藥來,便是裝在這瓷瓶裏的。
莞馨把藥給了大趙氏,大趙氏想等些時日再動手,哪知道卻出了變故。
那年春宴上,榮安縣主污蔑楚維琬與小侯爺有私,常郁映幫親不幫理,回來後就和老祖宗抱怨那榮安縣主欺人太甚。
姑娘們之間的事情,真真假假且不論,牽扯到的楚家姑娘畢竟是五太太的嫡親外甥女,哪個還會把這樁事體挂在嘴上說道?
偏偏這荷香嘴碎,以爲自個兒不一般了,在背後說長道短的,傳到了楚倫歆耳朵裏。
楚倫歆不與荷香計較,清明祭祖時與大趙氏提了幾句。
平白得來的機會,大趙氏又怎麽會錯過,以此爲由幹淨利索地發賣了荷香,常恒翰本有些不滿,卻因爲楚倫歆的小産而閉了嘴。
大趙氏原本隻想占些口頭便宜,免得常恒翰事後尋她晦氣,可她沒想到會害苦了楚倫歆,一時之間也有些内疚。
荷香發賣了,這瓷瓶裏的藥也沒什麽用處了,大趙氏不想留在身邊,便讓莞馨收好了,找個機會放回家廟暗閣裏。
莞馨沒有躲懶,趁着夜色去了家廟。
楚維琳聽到這裏,便想起來了。
那時因着楚倫歆小産,她被接到常府小住,那天夜裏,她和常郁昀約在了采芙院裏,正說着關于楚倫歆的事體,就見外頭一盞昏黃燈籠遠遠經過,正是莞馨。
楚維琳與寶槿回了宜雨軒,常郁昀暗悄悄跟了上去,那天後來的事情常郁昀與楚維琳說過,隻是說得不清不楚的,現在想來,大約是莞馨和錢七在家廟裏搞七搞八的,常郁昀不好厚着臉皮與她講。
不過,既然放回了家廟裏,那溢哥兒中毒又是怎麽回事?
莞馨繼續往下說,她把瓷瓶放回家廟裏,按照往常的情況,那收夜香的人,很快就會把瓷瓶收走的,收拾好了之後,莞馨也沒把這事體放在心上。
沒過幾日,溢哥兒便得了風寒。
大趙氏得了信兒的那日,就是常郁昀殿試的那日,老祖宗牽挂,大趙氏反正無事,便陪着老祖宗消磨時間。
老祖宗說起溢哥兒病着,大趙氏也沒往心裏去。隻等段嬷嬷回來說溢哥兒不好了,大趙氏唬了一跳,陪着老祖宗去了宜雨軒。
她們趕到的時候,溢哥兒病得格外厲害,連換了好些個大夫。都說不管是不是風寒,總歸是拖不了多久了。
老祖宗震驚,大趙氏心裏也犯嘀咕,怎麽昨兒個還好端端的一個孩子,今兒就成這個樣子了。
楚維琳提出請禦醫,柳氏急匆匆往宮裏去,大趙氏陪着老祖宗守着。直到常郁昀和曹大人趕到。
老祖宗向曹大人詢問溢哥兒病情的時候。大趙氏明白老祖宗心思,帶着人都退讓開了,直到夜裏,大趙氏才隐約聽說了些。
溢哥兒不是風寒,而是中毒。
大趙氏一聽這個,吓得臉都白了,她惴惴不安了一夜。連連問莞馨,莫非前一回送來的毒藥就是這個效果的?
莞馨也弄不明白,她們沒有試過藥,哪裏曉得效果,再說了,那瓷瓶兒早就放回暗閣裏去了,溢哥兒是怎麽沾染上的?
兩人商量了一宿也沒出個結果。
怕老祖宗追究,莞馨那幾日也不敢去家廟裏看個究竟,整日裏都小心翼翼,就怕叫人發現了。等過了幾日,老祖宗那兒竟然沒有半點兒要追究的意思,這讓莞馨也有些意外。
她猜測過,是不是這毒藥的來源太見不得光了,以至于老祖宗都幹脆息事甯人,但這些事,莞馨隻敢自己琢磨。并不敢去問大趙氏。
直到殿試放榜那日,府中喜氣,莞馨覺得風頭過了,且這個夜裏沒有人會留意到她,她便去了家廟裏。
仔細查看了暗閣,裏頭并沒有尋到瓷瓶,那時她有些疑惑,既然東西早就收走了,那溢哥兒……
也許是蓋子沒有塞住,灑出來一些,溢哥兒運氣不好才沾染了吧……
莞馨這般猜測着,又覺得這事兒不太對,隻是一時沒有别的解釋,隻好作罷了。
那之後,溢哥兒身子好起來了,府中也無人追究,這事情就算揭過去了。
“出了溢哥兒的事體之後,太太極少用那暗閣了。”莞馨說完,頭埋得極低,根本不敢擡起頭來。
楚維琳想了想,又問了一句:“你最後一次去查看暗閣是在什麽時候?那時候裏頭有沒有東西?”
莞馨搖了搖頭:“是四月裏,奴婢男人是四月裏沒的,奴婢燒了點紙錢,又去家廟裏拜一拜,順道看了一眼,裏頭什麽都沒有。”
楚維琳在心裏哼了一聲,四月裏是四月裏,可和燒紙錢、拜一拜沒什麽關系,定是與那跛腳錢七混在一起。
大約是那段時間大趙氏經常不在府中,莞馨得了空,往家廟裏去得勤快了,落在了湘芸眼裏,湘芸告到了常恒翰那兒,常恒翰與大趙氏争執時拿出來說,因而大趙氏讓紅箋告誡莞馨收斂些,别三五不時的就往家廟裏跑。
莞馨不怕紅箋,但大趙氏吩咐了,她自然要照做,萬一被抓奸抓成了雙,她一個望門寡的娘子,隻有死路一條。
這一個多月,莞馨應該是沒有再查看過暗閣的。
“老祖宗,太太千錯萬錯,可溢哥兒的毒,真的不是太太下手的,也不是奴婢下手的,”莞馨急急呼道,“那瓷瓶在三年前,奴婢分明是放回去了的,這一個多月裏,奴婢也不知道是誰又放回了暗閣裏,老祖宗,奴婢剛才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沒有隐瞞了。”
老祖宗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涼了,進了嗓子就有些不舒服,她輕輕咳了咳,看向了常郁晔。
常郁晔一臉頹然,莞馨說了那麽多,他想替大趙氏辯白幾句都無從開口,莞馨提到的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荷香被發賣,楚倫歆小産,溢哥兒病危,一樁一樁,隻是常郁晔從沒有想過,這些事情裏頭有這麽多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這些聯系全部捏在他母親手中。
“老祖宗,這個毒藥到底是……”常郁晔試探着問道。
老祖宗深深看了常郁晔一眼,語重心長道:“你舅父一家的罪名是勾結亂黨。”
常郁晔清瘦的身子晃了晃,垂下頭,久久沒有再說話。
該問的,老祖宗都問完了,她讓楚維琳去把守門的婆子叫進來。
楚維琳起身,淡淡看了一眼驚恐的莞馨。
趙氏與永王餘孽勾結,若大趙氏長久以來用的毒藥就出自于從前的永王府,那豈止是大趙氏,整個常府都要被拖下水,若是有心人利用得好,常府就要走上前世一般的結局。
好在,現在聖上還沒有把手伸到常府來,好在,他們早一步發現了家廟裏的瓷瓶,那瓶子今日會在暗閣裏,過幾日說不定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大趙氏屋裏。
這毒藥的事體沒有曝光,毀屍滅迹之後,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在暗閣裏尋到的藥粉到底是什麽東西。
但莞馨知道的實在太多了,這個人,是留不得了的。
兩個婆子進來,麻利地拿帕子堵住了莞馨的嘴,一把将她拖了出去。
莞馨兩條腿蹬個不停,踢到了屋裏的桌椅,一個婆子揚手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刮子,莞馨兩眼一白,厥了過去。
常郁晔回過神來,他低聲問老祖宗道:“既然三年前就把那瓷瓶放回去了,這幾年都沒有出現過,爲什麽這一次……”
這個問題,讓楚維琳的心漏跳了一拍。
老祖宗緩緩站了起來,雙手輕輕撣了撣衣衫,擡眸看了一眼屋裏擺設,似笑非笑道:“郁晔,我要是告訴你,這是惡有惡報,你信嗎?”
常郁晔攥緊了雙手,沒有回答。
但他的答案,老祖宗已經看清楚了,楚維琳的答案,她也看明白了。
不信的,沒有一個人會信。
老祖宗念佛信佛,但她不信什麽惡有惡報,世間萬事萬物,哪裏能清楚明白地分一個善惡。
說句大不敬的,她的那位皇上表弟,如今坐在那天下萬萬人之上的寶座裏,可他一樣不算一個善人,他的手中也有鮮血,他行的惡事,又是報在了哪裏?
這一回,是有人要亡了趙家,也想把常府一并拖下去。
要不然,爲何這三年前的瓷瓶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會出現?
扶着楚維琳的手,老祖宗走到了院子裏。
段嬷嬷搜查得差不多了,卻并沒有什麽發現。
老祖宗慢慢擡起頭,看了一眼壓得極低的雲層,呼吸凝重:“繼續查,裏裏外外給我搜清楚。”
楚維琳送老祖宗回了松齡院。
老祖宗疲乏極了,她畢竟上了年紀,這些事情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傷心力了。
楚維琳勸道:“老祖宗,不如先歇一會兒吧。”
老祖宗搖頭,聲音難掩疲憊:“沒事的,老婆子還沒到蹬腳閉眼的時候,有人要謀我常府,這個時候,我必須挺住。”(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