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姨娘坐在下首,此時也站了起來,笑着與楚倫歆他們道:“姑太太、姑奶奶,老太爺剛剛醒了。”
等衆人一一進去看望了楚證賦,何氏才從外頭回來,身後的奶娘抱着裹成了粽子一般的楚維琏。
“沒什麽要緊的吧?”章老太太開口詢問。
何氏擠出個笑容來,道:“就是淘氣,磕破了些皮,倒是不要緊的。”
章老太太不聽何氏這話,又去問楚維琏:“維琏,自個兒說,怎麽摔的?”
楚維琏眨巴眨巴眼睛,悶聲道:“我追不上七哥……”
“我就知道!”章老太太哼了一聲,擡聲與冬葵道,“去把維璂叫來。”
何氏讪讪笑了笑,沒吭聲。
楚維琳瞧了何氏一眼,心裏犯了嘀咕,何氏和李氏素來不合,便是何氏不寵庶子,也不會放過爲難李氏的機會,爲何會閉口不談?
楚倫歆卻有另一個想法,家裏那些事情,關起門來自好處置,大過年的,姑老爺、姑爺都在,實在沒有必要大動肝火,便開口想幫着勸一勸。
這邊剛要張嘴,章老太太立刻打住了:“我曉得你要說什麽。不是頭一回了,不長點記性沒完沒了的。”
楚倫歆也隻有閉嘴的份。
李氏和楚維琛比楚維璂來得還要快。眼見楚維琏整個人都縮在奶娘懷裏,李氏趕忙正了神色:“老太太,這……”
“你一邊站着,别插嘴!”章老太太揮了揮手,“越大越不省心。你拎着他耳朵磨破了嘴皮子都一樣,沒用。”
李氏幹笑了兩聲,再是心疼兒子,也不敢招惹章老太太,想着今日親戚多,老太太再不高興也有人求情,便依言拉着楚維琛站到了一旁。
楚維璂跟着冬葵進來。并不看楚維琏。隻依次行了禮,較之小時候,他個頭長得不多,整個人瞧着有些胖。
章老太太喝道:“自己說!”
楚維璂撇了撇嘴:“孫兒不喜歡他跟着,他不聽,孫兒以爲有奶娘在,不會有事的。沒想到……”
“有理了?第幾回了?他要跟着就讓他跟,你小時候追着維琮跑的時候他扔下過你沒有?”章老太太冷聲道,“兄友弟恭,你怎麽做的?你娘又是怎麽教你的?聽不進去她的話,你就去外頭跪着!”
楚維琳越聽這話味道越不對,悄悄去看楚維璟,他面色如常不似被殃及,聽說了楚維琏摔着而趕過來的楚倫沣正打簾進來,聽了這些灰白着臉。
這是指桑罵槐了。
受罪的是楚維璂,想罵的是楚倫沣這個陽奉陰違的兒子。敢情是爲了瓊楠的事情,章老太太還憋着一肚子的氣。
楚維琳想轉過來,倒也明白爲什麽何氏不說實話了,章老太太總拿這樁事罵楚倫沣,落在何氏耳朵裏,這樁舊事每每提及都跟針紮一樣,聽一次煩一次。
何氏垂着眸。全當沒瞧見楚倫沣。
從前是一門心思想生個兒子出來,又想要夫妻和睦,何氏沒少在拉攏丈夫的心上下功夫,可到頭來楚倫沣的心沒綁住,還在外頭冒出來一個兒子,何氏氣過恨過,到了最後,什麽心思都歇了。
養了幾個月楚維琏,瞧着也沒一開始那般可惡了,再瞧不順眼,也比楚倫沣順眼。
何氏是想透徹了,她自個兒是不生了,楚維琏以後懂事的,她養大了他也算值得,若是個不懂事的,他們這一房的後院她做主,楚維琏想拿捏嫡母,那是想也不用想的。
她親生的兩個女兒,長女在江南,隻盼着她好,不求她能在以後幫襯一二,幺女還未說親,将來嫁在身邊,老來也有個樂子。這麽一想,待楚維瑷倒是比從前親近了不少。
至于男人,隻要别再給她添什麽庶子庶女,楚倫沣愛如何就如何吧。
這般心态,倒是像極了章老太太,待兒媳素來挑剔的章老太太見何氏如此,想到自身這些年苦悶,倒也收了些爲難的心思。
對于楚證賦,章老太太隻能發發牢騷,對着楚倫沣自是不用客氣,把沖着楚證賦不能撒出來的那股氣也一并往這不肖子身上倒去。
做兒子的,怎麽會猜不出母親的心思,也隻能全盤受着。
頤順堂裏如今是個這樣的氛圍,倒是叫楚維琳驚訝的。
氣氛如此,這頓飯也不可能開懷。
等出了楚府,坐在馬車上,楚倫歆才與楚維琳道:“勸都不知道從哪兒勸!”
楚維琳動了動唇角,最後也沒有接了這話。
夫妻之間不怕争執,隻怕有了隔閡,還是好不了了的舊傷口,别說是旁人勸,他們自個兒都過不去那個坎兒。
楚證賦和章老太太隔着滿娘,楚倫沣和何氏隔着瓊楠,這輩子到了最後也就是湊合着把日子過完了而已,想回到從前,癡人說夢罷了。
就好像前一世的常郁昀與楚維琳。
除非重頭再來,除非那些隔閡錯誤一并消去。
回了霁錦苑,楚維琳坐在梳妝台前去了珠钗,隻讓寶槿替她挽了個輕便的頭發。
常郁昀換了身衣服,随口問了一句:“維琏就是抱回來的那個?”
接楚維琏回府時,爲了體面,說的并非外室,而是瓊楠早就開過臉了,這也就是堵一堵外人的口,至于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常郁昀是不信的,若真是尋常庶子,前世時何氏怎麽會想方設法地謀了楚維琮過去?
“就是維琏,我瞧三伯娘待他也還不錯,”楚維琳答完,不想繼續說楚維琏的事情,便轉過頭說了另一樣,“祖母今日沒有爲難五伯娘,倒是稀罕事情。”
常郁昀聞言,笑着搖了搖頭:“可以明面上罵兒孫,卻沒幾個婆婆會當着旁人的面訓媳婦的。再說了,如今李将軍府正得寵,祖母多少要顧及些五伯娘的體面。”
楚維琳聽了,抿唇想了想,似乎是這麽個道理。
章老太太再不喜歡江氏,外人來訪時是不會擺出什麽惡婆婆的樣子的,就算是宣平侯府上那位夫人,也就是當着沒辦法幫楚維琬一把的楚維琳的面指手畫腳,若是其他人上門,她還是要一些形象的。
而李将軍府得寵,自是爲了邊關戰事。
楊家是剛剛翻身,勢頭正旺,李家子嗣多,這一回兩輩子弟一共去了五人,聖上自是喜歡的,連帶着李氏也多了分顔面。
楚維琳在京中沒有幾家親戚要走動,隻在初五那日去杜家見了杜大太太和常郁昕。
常郁昕剛剛懷了一胎,隻是身子欠妥,這段日子都卧床休養,連回來拜年都不成。
杜大太太笑着與楚維琳道:“府上遞了帖子,說是請我後日過去聽戲,郁昀媳婦,你幫我同老祖宗賠個禮,我這邊脫不開身,就不過去了。”
楚維琳應下了。
回去路上,楚維琳問常郁昀:“來唱戲的可是瑞喜班?”
見常郁昀點頭,楚維琳想,她對那個宮裏娘娘們都喜歡的蘇子毓沒什麽興趣,她想認的是與常郁晖糾纏不清的蘭戲子。
常府裏頭,初一時就已經唱過一場大戲了,老祖宗愛戲,要一路唱到上元節。
初九是宮裏賜戲,老祖宗依着往年慣例,早早分了帖子,請各府姻親姑娘太太們過府聽戲。
來的人多,要的人手也多。
楚維琳作爲新奶奶,少不得要幫忙待客,也有好些走動得少的人家,是頭一回見面,彼此都要認一認。
等人都齊了,楚維琳一面聽葉語姝說話,一面想着事情,她總覺得今日少了誰一般……
楚維琳擡眸在屋裏數了一圈,還是沒瞧不出,剛要收了心思,餘光瞥見與楚倫歆說着話的柳氏,突然悟了過來。
柳氏娘家一個人也沒出現。
柳氏也是京城人,如今靠着賢妃娘娘越發風光,可楚維琳從來沒有見過柳家人,逢年過節,他們從來沒有過府來拜訪過,隻有柳氏隔一兩個月進宮看望嫡姐或者回一趟娘家。
“六叔母的娘家人,你有見過嗎?”楚維琳附耳與葉語姝道。
葉語姝一聽,看了柳氏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低聲道:“好像真沒見過。”
這真是稀奇了。
午宴擺在了花廳,衆人衆星拱月一般護着老祖宗過去,正好遇見男人們從前院過來,彼此見禮後依次落座。
楚維琳退後了幾步,看了常郁昀一眼
常郁昀會意,靠過來問她:“怎麽了?”
“六叔母娘家怎麽沒人來?”楚維琳壓着聲問他。
常郁昀聞言皺了皺眉頭,道:“回去了告訴你,這裏不好說。”
既如此,也不用追着問了,楚維琳提了裙角要進花廳,裏頭葉語姝瞧見她和常郁昀的小動作,鬼靈精怪眨了眨眼睛。
席間也算熱鬧,等常郁昀兄弟們過來給老祖宗敬酒,楚維琳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年,就是在這裏,葉語姝瞧瞧告訴她,她讨厭常郁晖。
楚維琳看向常郁晖,模樣倒是端正,誰知裏頭竟是個黑心的。
常郁晖有些心不在焉,老祖宗與他說話都混混沌沌,叫老祖宗笑罵了幾句,才随着兄弟們回了座。
楚維琳暗暗想,他大約是記挂着一會兒要開唱的瑞喜班吧。(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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