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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樁婚事,牽扯女兒家幸福,亦和家族有關,很少有人人同心,全部合了心意的。
要楚維琳說,常郁映要說親,老祖宗隻怕要頭痛上一陣子,且不說她未必真狠得下心去收拾常郁映,便是她要下手,大趙氏那兒還不願意呢。
雖是老祖宗最後拿主意,可畢竟是大趙氏的女兒,大趙氏明着不敢和老祖宗作對,暗地裏亦或是轉着彎的,總會想些辦法,要把常郁映死死護住的。
再是不懂事的孩子,也是她肚子裏出來的,怎麽會不心疼?
連常郁晖那個養小倌親戲子又打死了嫡妻的混賬,大趙氏都想一并保下來,何況就會耍耍嘴皮子功夫的常郁映。
“二妹妹的事,有老祖宗操心,我們不用攪合進去。”常郁昀知道楚維琳素來不喜歡長房,又叫她親耳聽見常郁映那些胡言,怕她沉不住氣,和上回一樣與大趙氏針尖對麥芒,便勸解道。
楚維琳聞言,淺淺笑着道:“我攪合她做什麽?隻要不來禍害我楚家的兄弟就好。”
娶妻不賢,家宅不甯。
常郁昀失笑,擡手把楚維琳撒開的額發撥到耳後:“老祖宗沒那般糊塗。”
說罷,心裏卻是暗暗歎了一口氣,老祖宗是不糊塗。可就如同老祖宗今日與他說的那樣,她老了,變得優柔寡斷了,再不比當年雷厲風行,能把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百樣人百樣面都清清楚楚瞧在眼睛裏了。這麽多兒孫,這麽多心思,她有些力不從心,卻又不能放松下來,若不然,這一個個貌合心不合的,還不曉得要把這個家鬧成什麽樣子了。
常郁昀聽了這樣的話。絕不可能無動于衷。他是親眼見過這個家分崩離析到最後死的死走的走。
曾經以爲前世結局是楚維琳推動的,可地牢之中她分明說過,趙氏一族不是她設計的,那在這些詭計背後到底藏了一個什麽人,把他們一個個都當作了棋子,布了一個大局?
便是楚維琳今生不謀劃着分家,常府上下能躲過那個人的算計嗎?
常郁昀不知道。這個答案他還要去尋找。
楚維琳見常郁昀一副深思模樣,怕他想得深刻了反而把事情複雜化了,幹脆另起了話頭:“我拟了禮單,你先看看?”
常郁昀聞言回過了神,有些意外楚維琳的速度,笑道:“好。”
禮單寫在紙上,筆迹清麗,有楚倫煜寫字的影子,常郁昀知道,楚維琳一直是學着她父親的字的。紙面上淡淡墨香,是她常用的那一種。
隻是,這字并不像十五歲的楚維琳的字,也不像他認知裏他們成親幾年後楚維琳的字。
是因爲心态不同,情緒不同嗎?
字如其人,楚維琳不似那時苦悶悲痛,所以這字裏也帶了幾分平和舒展了吧。
總歸是一樁好事。
常郁昀勾了唇角。細細去看楚維琳寫的内容,而後點頭道:“我瞧着挺好,就照你的意思來。另有一樣,問問三妹妹和姨娘那裏有沒有要捎帶給父親的東西,好一并送去。”
常郁昕是出嫁女,常郁昀是嫡長子,與父親繼母有些距離并不妨礙前途,但常郁暖是庶女,又待字閨中,不說是讨好,總也不能叫常恒淼忘記還有這麽一個女兒。
楚維琳曉得常郁昀的意思,點頭道:“我明日問問三妹妹。”
翌日一早,楚維琳在松齡院裏見到了常郁暖,常郁暖是備了年禮的,說是下午就送去霁錦苑,不耽擱時間。
至于常郁映,楚維琳之後的好幾日都不曾見過她。
老祖宗禁了常郁映的足,大趙氏也隻能把女兒箍在院子裏,免得她一不小心又惹些事情出來。便是隔了幾天,隐約覺得老祖宗心情好了許多,大趙氏也沒有替常郁映讨饒。
楚倫歆到不意外,比了一個八的手勢。
再禁,也禁不過臘八,滿打滿算也湊不到一個月,大趙氏何必去老祖宗跟前再賠臉面。
楚維琳有自個兒的事情要忙碌,年禮中要采辦的東西都交給了李德安家的,她是仔細人,樣樣上心,而李德安的老子曾經跟着楚證賦去過好些地方,别的本事不見長進,看東西好壞卻很毒辣,這份本事也傳給了李德安。
頭一回備年禮,楚維琳不會小氣把拉地不出銀子,也不想當冤大頭,更不願意買到些濫竽充數的貨色,既然有人懂行,她也能輕松一些。
李德安兩夫婦忙碌了幾天,把單子上該采買的都采買了,楚維琳過目之後,便整理裝箱,尋了車馬送往明州。
心頭事了了,楚維琳恰意不少。
下午時從宜雨軒裏回來,遠遠就瞧見有人站在霁錦苑外說話,楚維琳定神看了看,一個是水茯,另一個是有些眼生的婆子。
兩人的對話似是不怎麽愉快,水茯一直垂着頭,那婆子指着水茯唾沫橫飛。
楚維琳停下腳步,轉頭以目光詢問寶蓮。
寶蓮通人情,這段日子與常家的丫鬟婆子們熟悉了不少,也會有些消息。她附耳低聲與楚維琳道:“是四房裏管小廚房的張媽媽,她有個女兒叫淳珊,原是三奶奶院子裏的二等,上個月三爺喝多了就……三奶奶不還鬧過一回嗎?”
這事情楚維琳是有所耳聞的。
三奶奶徐氏是個有手段的,自打進門後,常郁曉院子裏的幾個通房都被收拾得老老實實。可那日下午,不曉得常郁曉是吃多了酒還是叫徐氏管得不痛快借着酒勁胡來,把一個不進屋伺候的二等給拖進了書房,等徐氏傍晚從娘家回來,已經是那麽一個場面了。
徐氏原本是要發賣了那丫鬟的,到最後還是大趙氏把局面壓住,把人留了下來,又說将來若肚子裏有了再擡舉。徐氏咬碎了牙,亦不敢和大趙氏硬碰硬,反正就是一個通房,關起院門來不還是随着她揉搓的。
大趙氏的心思其實也簡單,這丫鬟是四房張媽媽的女兒,張媽媽在柳氏跟前有些體面,賣了她的女兒,張媽媽怎麽會不鬧?況且又的确是常郁曉酒後胡來,并非那丫鬟蓄意謀算,柳氏那裏,會放過一個打擊她的機會?
最關鍵的,是正逢葉語妍病故,老祖宗正煩着她,這個當口上再鬧出些事體來,少不得吃一頓排頭,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就是通房,常郁曉也是臨時起意,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不管常郁曉是個什麽心态,這一個月來待淳珊倒還不錯,張媽媽興許是覺得淳珊能夠更進一步,對其他丫鬟婆子也有些擺譜了。
可這譜,爲何會擺到她霁錦苑院外來?
楚維琳領着人過去,水茯先瞧見了她,趕緊福身問安。
張媽媽正說到興頭上,不高興地轉過了頭,見了來人,她立刻開了笑顔:“五奶奶安。”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意,楚維琳道:“媽媽既然來了,不如進去坐會兒,這麽冷的天,怎就站在外頭說話?”
張媽媽幹笑了兩聲,甩了水茯一個眼刀子,對上楚維琳又是滿臉笑容:“奴婢也沒旁的事,就是要過年了,想收一收帳。水茯姑娘手頭緊,那也沒辦法了,等下個月領了紅封,奴婢再來吧。”
幾句話,事情倒也說明白了。欠債還錢,水茯欠了張媽媽的,必定是要還的。
張媽媽說完想走,水茯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紅着眼道:“媽媽,我不是沒銀子,是這銀子你不要。”
“呸呸呸!”張媽媽連連甩手,氣道,“你不想想這銀子怎麽來的,我可不敢收。”
楚維琳一愣。
水茯又氣又急:“一不賭二不偷,這是幹淨銀子,媽媽怎麽能這麽說?”
張媽媽冷笑數聲,點着水茯的額頭,道:“這是你老子給别人當便宜兒子哭回來的錢吧?晦氣着哩!你也别拉扯我了,再鬧下去,我去告訴你娘你收了私房錢。”
水茯哪裏還耐得住,眼淚不住往下掉:“媽媽,這一天一個利錢,我實在是……”
“利錢還能少?”張媽媽大呼。
楚維琳斜斜瞧了她一眼,道:“媽媽這話說的,又不是沒有銀子給你,你嫌棄銀子不肯收,是要平白賺那利錢?”
張媽媽敢和水茯橫,卻不好得罪了楚維琳,見她張了嘴,搓着手道:“哪能呐!奶奶,實在是那銀子太晦氣了。”
“真金白銀,有什麽晦氣不晦氣的,”楚維琳挑眉,“要麽現在拿了銀子走,要麽臘八那天來拿紅封,利錢多一個子都沒有。”
饒是大冬天的,張媽媽背上冒了一層薄汗,她是頭一回和楚維琳打交道,可也聽說過這位五奶奶不是個好打發的,對上大趙氏都是一錘子買賣,半步不讓,難道還會讓她一個老婆子讨價還價不成?
隻是那死人錢實在太晦氣了……
張媽媽猶豫再三,還是下了決斷,賠笑道:“就照奶奶說的,奴婢臘八時再過來,不收這幾日的利錢了。”
楚維琳颔首,也不再管這事,擡步往院子裏走。
等張媽媽走遠了,水茯抹了抹眼淚,快步跟了進來。
等楚維琳解了鬥篷坐下,水茯在跟前跪下,磕頭道:“謝奶奶幫奴婢解圍。”(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