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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維琳換了身輕便衣服,帶着人去松齡院裏。
老祖宗曉得她剛從崇王府回來,笑着問了幾句,曉得楚維琬身子穩妥,不由點了點頭:“十月懷胎,其實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個不注意啊,這一個個都落了地了,再轉過頭來,又跑又跳的。”
許是回憶起了年輕時的事情,老祖宗眯着眼歎息了一聲,直到外頭黑下來了才回過神來。
楚維琳也去看外頭天空,白日裏是個好天,原以爲夜裏會有星辰,哪知竟然起了烏雲,不曉得一會兒是不是要落雨了……
“這都十一月了,怎麽還跟夏天似的,說變臉就變臉了,”老祖宗搖了搖頭,“郁昀媳婦,趕緊回去吧,别壓着雨了。”
楚維琳聽罷,起身告退。
前腳剛進了霁錦苑,後腳這雨水就砸了下來,便是沿着抄手遊廊往正屋走,也叫風雨略沾濕了衣角。
流玉替楚維琳擦拭了一番,楚維琳聽着雨水,這麽大的雨,便是打了傘也是無用的,常郁昀回來時怕是也要濕了衣衫,喚了水茯來,道:“廚房裏熱些姜湯,再備些熱水。”
水茯趕忙應下來,匆匆去了。
寶蓮進來時身上也沾了水汽,笑着道:“虧得奴婢腳程快,才沒有成了落湯雞。三姑娘原想過來的,還好叫奴婢攔住了,沒吃這大雨,畢竟入冬了,萬一受了涼可就麻煩了。”
常郁暖喜歡楚維琳手頭的幾個花樣。想繡成帕子,楚維琳便讓寶蓮送過去了,哪知這天變得這麽快。
楚維琳捧着熱茶,突然想起了一樁事情,問寶蓮道:“往年祖母給祖父準備年禮,是在這個時候吧?”
前些年,楚證賦一直在任上。便是過年時也沒有歸家。每年冬天會送年禮回來,同樣的,頤順堂裏也早早備下了年禮送去任上,因着兩地距離,十一月裏就送出了門了。
這些事情全是章老太太和何氏在操持,楚維琳沒有上過心,這會兒是正好想到了這一茬。便問了一句。
寶蓮在頤順堂裏走動得多,點頭道:“是這個時候,差不多十五之前送出門,就怕路上耽擱,年前到不了老太爺手中。”
楚維琳微微颔首。
流玉仔細聽完,問道:“奶奶可是想着要給老爺和太太送年禮的事?”
這麽一說,寶蓮也跟着點頭:“是該送去的,奶奶進門頭一年,這些禮數上的東西不能拉下的。”
常恒淼和塗氏在明州,這個年是不會回京裏過的。前世他們匆匆返京時,常府上下已經亂成一團了,因而公婆與媳婦的矛盾,根本來不及萌芽爆發就已經結束了,至于她進門之後的年禮,似乎全是常郁昀準備的,楚維琳沒有經手過。
這回過頭來又是一輩子。今生不想稀裏糊塗,也越發有把日子過好的覺悟了,這些事情自不能全扔去一旁。
隻是該送什麽,送多少,楚維琳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心想不如等常郁昀回來時商量一番再定吧。
正想着,院子裏腳步匆匆,是常郁昀回來了。
果不其然,衣角全是雨水,好在廚房裏的水是熱了的,讓婆子們擡了水進來,等常郁昀去了淨室梳洗,又讓水茯把姜湯取來。
常郁昀洗去了一身寒氣,整個人清爽了許多,換了身衣服出來,見楚維琳靠坐在榻子上,燭光裏白皙面龐溫潤如玉,叫人怎麽看怎麽歡喜。
楚維琳聽見他腳步,擡手指了指桌上的瓷碗:“剛熬了姜湯,還熱的。”
聞言一怔,當手指觸及溫熱瓷碗,常郁昀一口一口飲完,隻覺得心裏都暖暖的。
前世時,别說是吃多了酒醉了,便是不小心淋了雨着了涼,楚維琳都不曾挂心過他,常郁昀從不怪她,他虧欠她太多,這些小事上又怎麽會忍心去怪,而今生再牽手,就是這些小事,讓他真切感受到,楚維琳會像她說的,好好與他過日子。
常郁昀不由就勾了唇角,本就是桃花眼,笑起來時越發炫目,楚維琳不知他何意,正尋思着,常郁昀走到榻子邊坐下,自然地扣住了她的手。
掌心溫暖,比那熱騰騰的沐浴的水還要舒服幾分,常郁昀偏過頭來,道:“謝謝。”
這句道謝讓楚維琳越發莫名,可對上他的笑容,又覺得追究答案也沒有什麽意思,聳聳肩也是笑了。
舍不得打破這份靜默,可聽到外頭丫鬟婆子們的動靜,便曉得已經是用飯的時候了。
娉依依着吩咐擺了桌,常郁昀讓娉依溫了些酒,楚維琳挑眉看他。
常郁昀笑着解釋道:“去寒氣。”
這麽一說倒也在理,況且常郁昀酒量好,那麽一小壺的确不妨事的。
楚維琳也嘗了一口,入口辛辣,她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從在地牢裏飲下那毒酒之後,她再不喜這些東西。
見她蹙眉,鼻尖都皺了起來,常郁昀失笑,道:“下回拿些果酒來與你試試?”
楚維琳本想拒絕,略猶豫了一刻,還是點了點頭。
飯後,自是說到了今日去崇王府裏的事情。常郁昀在翰林院,那裏頭雖有不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但也有許多是奔着更進一步去的,格外關心朝中事,常郁昀也聽他們說了不少,也有關于這次興兵的事體。
“世子也不是頭一回去邊關了,況且又有熟悉那兒的楊将軍,你不用替三姨擔心。”常郁昀道。
女人心思細,總是比男人多些牽挂,常郁昀以爲她們擔憂世子,可又說不得将來局勢,便這般安慰一句,楚維琳曉得他是好意,便笑着應下。
楚維琳思忖了一番,道:“正好還有事情與你商量。”
“嗯?”常郁昀含笑看她。
“十一月快過半了,父親他們在甬州,這年禮是不是該定下了?”楚維琳曉得他和塗氏不和,說話之間,除非必要,不會把塗氏挂在嘴邊。
怔了怔,常郁昀的笑意更深了,即便是這麽不叫他愉快的話題,他都有些心神舒暢。
這些人情往來的事情,從前都是他一手操辦,今生也是有這般打算的,卻不想楚維琳主動提了出來,常郁昀攬過楚維琳的肩,想了想,道:“我明日把前些年的禮單取來給你,你可以比照一番,隻是今年成親了,還要調整一些。”
有參照自然是好的,楚維琳打算就依此來辦。
見楚維琳認真,常郁昀寬慰她道:“隻要禮數上挑不出錯來就好。”
再和塗氏不睦,再對常恒淼有心結,到底是父親繼母,要講究規矩倫常,可常郁昀待塗氏斷不可能如待親生母親一般,也就求一個面子上挑不出錯來,塗氏那兒也是一樣,原配留下來的嫡長子,不求貼心,隻求彼此不添事,這般過日子也就夠了。
翌日上午,楚維琳就拿到了禮單,她仔細研究了會兒,想着時間不多,有些地方拿捏不準,幹脆去了宜雨軒,想問一問楚倫歆。
關氏帶着常恭溢正在楚倫歆屋裏,見楚維琳來了,思及她們大約有事要說,便尋了個借口避開了。
楚維琳說了來意,楚倫歆初初詫異,而後松了一口氣。
楚倫歆至今記得頭幾回和楚維琳提這段姻緣時的情景,楚維琳分明是有些不情願的,許是一年年長大了,許是嫁過來之後心态跟着身份變化,現在這個樣子,倒真是讓她放心許多。
小兩口過日子,最怕心不合,那她這個做長輩的湊出這麽一對怨侶來,真是罪過了。
仔細聽楚維琳說完,又細細看了她列好的禮單,楚倫歆認真給了些意見。
單子很快便定了下來,隻等常郁昀回來過了目,就能吩咐下去準備了。
楚維琳謝過了楚倫歆,正要起身走,鹦哥進來,道:“太太,五奶奶,四姑奶奶帶着表姑娘到了松齡院了。”
常恒熙和葉語姝?
楚維琳心裏犯了嘀咕,擡眼去看楚倫歆,楚倫歆亦是愕然,扶了鹦哥的手,道:“一道去松齡院吧?”
暗暗算了算日子,葉語妍剛剛出殡,葉家上下辦喪事,按說這個時候不該回娘家來的……
松齡院裏,氣氛沉沉。
葉語姝低着頭,不言不語,老祖宗坐在羅漢床上,低聲與常恒熙說着話,另一邊,大趙氏和常郁映一道,面上也沒什麽笑容。
見楚維琳和楚倫歆來了,老祖宗歎息道:“幫我一道來勸勸,人沒了,活着的人總要像前看的。”
楚維琳依着葉語姝坐下,道:“上回不是說針線活嗎?三妹妹從我這兒拿了些花樣過去繡,一會去瞧瞧她如何?”
葉語姝擠出一個笑容,正要點頭,卻聽見有人哼了一聲。
楚維琳亦聽見了,循聲望去,正是常郁映。
常郁映一肚子的不爽快,明明是喪期卻跑娘家來,不曉得的還當是出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了,實在是晦氣了。她是不耐煩坐在這裏的,全是大趙氏壓着才來的,看在葉語姝死了姐姐的份上,原也想好言幾句,哪知葉語姝壓根不理會她。
不理就不理吧,興許是心情低落,常郁映這般安慰自己,哪知楚維琳一來,葉語姝立刻就有了反應,兩廂一對比,更是不爽快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