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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羽苑裏,燈火通明。
此刻将近二更天了,換作往日裏,這個時辰怕是要去了幾個燈籠,才好讓主子們收神甯心。
寶槿打燈走在前頭,流玉扶着楚維琳進了院子,守門的丫鬟雖不曉得傍晚時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但自家五姑娘的事兒與面前的六姑娘脫不了幹系這一點還是都曉得的,一時隻知道低頭問安,再不曉得該不該把人引進去。
沒有引,卻也沒有攔,楚維琳幹脆筆直往裏走,到了正屋外頭才叫李氏的丫鬟給擋了。
楚維琳望了一眼依舊亮着燭火的正屋,道:“五伯娘歇下了嗎?”
丫鬟支支吾吾,直到裏頭聽見了動靜才有一婆子來請楚維琳進屋。
李氏已經在内室躺下了,她半點睡意也無,靠着引枕躺在拔步床上,整個人憔悴極了,雙眼布滿了紅絲,她勉強擠出了笑容請楚維琳坐下:“這麽晚了,維琳怎麽過來了?”
楚維琳沒有直接答,她的目光停在了李氏抓在手心的那又粗又長的烏發上,顯然李氏是傷透了心,這才緊緊抓着不願意松手。
“我聽底下人說,五姐姐絞了頭發,我吓了一跳,以爲是傳錯話了,”指了指那頭發,楚維琳道,“看來是真的……”
李氏長長歎了一口氣。目光晶瑩搖了搖頭:“都說知女莫若母,但我竟也不曉得她在想這樣的事情,是我沒有防備……”
說着說着,李氏重重咳嗽起來,咳聲沙啞發悶。她實在不舒服極了,可楚維琛惹了這麽大的禍事,章老太太正在氣頭上,她怎麽敢請大夫?叫人再胡亂編幾句,章老太太指不定就以爲是她故意稱病抗衡了。
“五姐姐呢?”楚維琳開口詢問。
楚維琳是來尋楚維琛的,這事情蹊跷太多,不是楚維琛絞了頭發挨了罰就能了的。要是不弄明白。誰知道還會再出什麽事端。
“去祠堂了,”李氏一提起來就心痛不已,雖說是夏日裏,但跪上一夜還是損了身子的,“我讓人看着她,就怕她一個沖動再做出什麽事情來。維琳,不是伯娘護短要替維琛說話。你姐姐她就是個急脾氣,做事顧前不顧後。你自個兒也曉得的,她推你,其實就是推你,沒想過你背後是山石還是湖水,她不是奔着謀你性命去的。你可能不記得了,她小時候和維瑚鬧,不就是兩個人你推我我拉你的,最後打成了一團嗎?是我沒把她的性子磨好,才會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回的事,我相信她沒做過。”
李氏說的都是實在話,楚維琛絞頭發,是因爲楚維琳,可事情的根源不在楚維琳身上,她要是和楚維琳擰上了,在章老太太看來就是不知悔改、不服管教。對她們母女沒什麽好處。
再說,自個兒也是女人,換作她是楚維琳,莫名其妙被拖下水,才不會去管這種鬧心的事情呢。
楚維琳靜靜聽完李氏的話,雖然楚維琛兩次推她都推出了事,但她自己也清楚,純粹是站的地方不巧,要說楚維琛處心積慮謀害她,她這個姐姐還真沒那個本事。
“我曉得,伯娘,我去和五姐姐說說。”
楚維琳又稍稍坐了會兒,便起身往祠堂去。
遠遠的,就瞧見楚維琛跪在祠堂外頭,而讓楚維琳詫異的是,一旁還站着一個人,卻是楚維瑢。
“四姐姐?”楚維琳快步上前,走得近了,才瞧見楚維瑢面色慘白,簌簌落淚。
“這算什麽事?一會兒扯上了什麽禮國公府,一會兒又絞了頭發要做姑子,”楚維瑢氣得直喘,“你要折騰,等這家裏就剩你一個了再折騰!你這是要活活拖累死我們嗎?”
今日冰人進府說了什麽,璋榮院裏是不曉得的,直到夜裏楚維琛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走過穿堂、花園,出現在了祠堂,整個楚府内院都唬了一跳,雖還不知道緣由,但這個結果已經讓所有人都吓壞了。
楚維瑢一聽說就幾乎暈過去,匆匆趕來了祠堂卻被楚維琛連番嗆聲,她氣極惱極,見楚維琳出現,不由拉着她直倒苦水:“六妹妹你告訴我,到底這是爲了什麽?好端端的非要弄出這麽多事情來,這還讓不讓我們做人了?”
楚維琛一肚子火氣沒處散,見了楚維琳越發火大,又聽了楚維瑢的哭哭啼啼,譏道:“怎麽就做不得人了?我做姑子礙着誰了?你不稀罕,我也不會給你念平安經。”
“你是誠心向佛才要修佛的嗎?你……”楚維瑢氣得仰倒,她本就不是牙尖嘴利之人,急到了後頭,隻能落淚。
“一碼歸一碼,你那好人家是三伯父坑沒的,不是我,你要撒氣尋他去!”楚維琛揚起頭,道,“這個顧家還沒黃呢,反正你也不喜歡,要是黃了說不準你還開心些。”
“你!”
楚維琛可不管楚維瑢,她隻掃了楚維琳一眼,意思相當的明白,她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她沒做過的事情,她不認。
邊上的婆子不能讓她們三個沒完沒了地争下去,好言勸了楚維瑢,這才扶着她先回去了。
楚維琳望了一眼祠堂内的牌位,示意流玉和寶槿顧着些四周,與楚維琛并排跪下。
這番舉動出乎了楚維琛的意料,她詫異看着楚維琳,抿着唇道:“不用來裝好心,還是你覺得冤枉了我,愧對了祖先?”
“就算冤枉了你,我的罪過也沒大到需要徹夜跪祠堂。”楚維琳涼涼道。
哼了一聲,楚維琛撇過頭去。
聲音壓得低低的,楚維琳隻與楚維琛道:“你再不甘,也不該絞頭發,我去看了五伯娘,她死死拽着你的頭發。”
提到了李氏,楚維琛的眼底閃過一絲愧疚,但她很快就調整過來,道:“你與其來和我說這些,不如查一查是哪個去外頭胡說八道了。”
這等私密事,知曉的人極少,而且也不會挂在嘴皮子上在日常閑扯時說漏了嘴,定然是故意爲之的,這一點楚維琳很清楚。
“五姐姐,以我們的關系,也無需旁人再挑撥什麽了。”
楚維琳話音一落,楚維琛的眉頭皺了皺,但她也不否認,她們兩個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最好也就是當着外人的面擺個笑臉,要心合,根本不可能的,也沒有再挑撥的價值了。
總歸都是姓楚,兩位老太太也在,不可能讓她們真的拼個你死我活。
“五姐姐,你說,做這事的人圖的是什麽?她想害的是誰?是你還是我,還是三房,還是楚家?”
楚維琳問得極其平靜,但這一連串的問題把楚維琛問懵了。楚維琛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她沉默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把這一個個問題在腦海裏盤旋起來。
把楚維琳的黑痣張冠李戴到楚維琛身上,傳揚了開去,楚維琛的名聲是毀了,但楚維琳成親後又要如何去解釋?
這是要把三房的姑娘都毀了,還是要把楚家這麽多姑娘都牽扯進來?
一時之間,無數個念頭劃過楚維琛的腦海,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她輕咬了下唇,半響悶聲道:“在這兒想破了腦袋,不如把那人揪出來問一問。”
這麽簡單粗暴,到還真是楚維琛的做法。
楚維琳也知道這個法子,但一時之間,哪裏去找這個躲在陰影裏的人?去問張冰人,問禮國公府,那根本是走不通的。
不過,和楚維琛溝通過這個問題了,好歹能讓她曉得這事情不是她以爲的那樣輕松簡便,以後說話做事能多想幾步,也免得長輩們在想方設法解決,家裏卻有人扯了後腿。
頤順堂裏此刻也安心不得,楚倫栩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站在一旁,對着面色陰郁的楚倫沣和楚倫煜,許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楚倫沣内心裏氣得不行,他們剛剛握住了禮國公府裏軟肋,想要讓他們應接不暇沒空來管什麽親事不親事的,哪知道後院起火,楚維琛絞了頭發也就絞了吧,偏偏還要叫這麽多下人都瞧見了,這還怎麽管得住這麽多嘴?
想訓話,可一想到自個兒不久前也有這麽一樁不體面的事情,楚倫沣也開不了這個口了。
一時都僵在這兒,還是最後楚倫煜看不下去,打了個圓場,拉着兄弟們把事情都定了下來,又去尋了楚倫凜來。
京城裏,還沒有胸口黑痣的傳聞,張冰人和禮國公府的目的是結親,并不是讓兩家徹底撕破了臉皮,此刻占了先機,自是端着架子等過幾日再上門一次,可哪知麻煩事突然找上了門。
已經西歸的老公爺和小公爺當年的事情相當不體面,皇上已經是手下留了情了,偏偏就有人不消停,前幾日把舊事翻出來說笑,禮國公府中幾位公子正喝酒,聽了那些話自是下不了台面,雙方互不相讓,嘴皮子打架,到了最後,竟是冒出了些對萬歲不敬的話來。
酒後失言,說的又都是以下犯上的話,自是有人揪着不放,鬧大了開去。(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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