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着緩了緩神,本以爲會輾轉反側的一夜,竟然睡得格外的安穩。
外頭寶槿已經起身,梳洗過後便輕手輕腳進來。
楚維琳幹脆坐起身來,挑了幔帳。
等收拾妥當了,楚維琳去了楚倫歆屋裏。
楚倫歆今日精神極好,楚維琳猶豫之餘,到底把昨夜和常郁昀的對話咽了下去。
日子一下子平順起來,楚維琬入宮那日,楚維琳又打發了滿娘回楚府等消息,直到了傍晚時,滿娘才回來。
依楚維琬的說法,她這回進宮拜見了太後、皇後,一切順利,隻是那兩位心中具體的想法,她不敢妄加猜測。
饒是聞老太太沉着,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了六日,宮裏一連出了幾道旨意。
興許是天氣漸漸轉暖,沉寂了一個冬天的北方邊陲又有些風波,朝中有大臣憂心外敵擾民,便派了崇王世子半個月後出發去邊陲重鎮駐守,等到冬日時再回京。
爲了安撫崇王府,世子的親事是不會再拖了的,把楚維琬指給了世子爲嫡妻,婚期由着崇王妃自己把握。
接了聖旨,崇王妃匆匆進了宮,和太後商議了一番,這才使人與楚家透了個底。
世子身份擺在那兒,出京在即,大禮自然要等到世子回京之後,崇王妃也不願意急急忙忙。多些時間準備才能把喜事辦得風風光光的,不如就等到明年的春天。
手中握着聖旨,聞老太太就吃了定心丸,她最寵愛的孫女不能委屈了,在她看來。一年的時間準備婚事都有些倉促,便依了崇王府的意思。
消息傳來,楚倫歆喜不勝收,拉着楚維琳細細說道着這樁喜事。
門口一陣脆生生問安,鹦哥快步出去,迎了大趙氏和柳氏進來。
柳氏神采飛揚,笑彎了眼。仿若喜事臨門的是她自個兒一般:“五嫂。這回可就心定了。”
大趙氏雖也說着恭喜,卻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情緒,面色并不好看。
楚倫歆不願意在這些小事上和大趙氏起什麽紛争,全當沒瞧見她的神色。
楚維琳坐在一旁,并不插嘴,可依舊感覺到大趙氏銳利的目光時不時停駐在她的身上,讓她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柳氏又絮絮說了些閑話。便招呼了大趙氏一塊走。
大趙氏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茗茶,放下茶盞,又取出帕子印了印唇角,這才緩緩起身:“五弟妹,我聽郁晖提過幾句,那日迎春宴,連世子都對維琬的琴技刮目相看。我看呐,不僅僅是崇王妃青睐維琬,世子也是動了心的,等維琬過門了。婆媳和睦,夫妻相攜,不會吃什麽苦頭的。”
楚倫歆聞言,微微挑了挑眉,楚維琳擡眸看向大趙氏,心裏泛着嘀咕。
大趙氏想表達什麽?
“别說是我,六弟妹都羨慕你和五叔呢。我聽說,維琇亦是受喜?”大趙氏說到這裏,面帶笑容望着楚維琳,“楚家可真會養姑娘,各個都和丈夫琴瑟和鳴,叫我們羨慕得緊,維琳以後也不會差,定要讓郁晔和郁曉媳婦眼紅了。”
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卻是冰冷一片,如一把把尖刀,巴不得能釘穿楚維琳。
到了這會兒,楚維琳明白過來大趙氏的意有所指,隻是在這個問題上,她說什麽都是火上澆油,幹脆眼觀鼻鼻觀心,并不接話。
大趙氏也沒打算讓楚維琳回答些什麽,自個兒說完,也不管柳氏,擡步出去了。
柳氏尴尬地沖楚倫歆笑了笑,快步跟了出去。
等外頭靜下來了,楚倫歆讓楚維琳坐到了床邊,又吩咐鹦哥去守着中屋,低聲問道:“她怎麽針對起你來了?”
楚維琳這時也不好再瞞着楚倫歆,道:“昀表兄想要娶我,他大概已經和老祖宗提過了,所以才惹得趙表姑母不快吧。”
大趙氏的那些脾性,楚維琳是清楚的。
強勢、獨斷,喜歡把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裏,平日裏瞧着是八面玲珑,可生起氣來不管三七二十一,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大趙氏一心想成了常郁昀和趙涵憶的事,現在不僅是這事黃了,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常郁昀竟然想娶楚家女,她事事想壓着幾個弟妹,見不得楚倫歆多一個幫手出來。
楚倫歆亦有些吃驚,她幾次三番問過楚維琳的心情,卻沒料到,常郁昀竟然直截了當地把這事放到了台面上來。
大趙氏那酸得不能再酸的口氣,不正是想指責楚維琳和楚維琬不守規矩,一開始就引得男方心動不已嗎?
此刻楚倫歆顧不上大趙氏那些心思,她隻顧着前幾回楚維琳那有些不情不願的态度,趕忙問:“維琳,你可想明白了?要是你願意,兩廂情願是最好不過了,但要是不願意,你隻管和姑母說,老祖宗那兒,姑母替你擋着。”
楚維琳怔了怔,見楚倫歆如此關切,心中一暖,不禁鼻子有些發酸,她吸了一口氣,啞聲道:“起初是不願意的,我不是讨厭昀表兄,隻是不喜歡趙表姑母……現在想來,這裏還有姑母,有姑父,我來陪着你們也是好的。”
楚倫歆一把把楚維琳攬入了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道:“傻孩子,你聽姑母一句,婚事瞧着是兩家人的事情,但說到底,關起門來還不是兩夫妻過日子。大趙氏再不高興,你們夫妻和睦,她就隻能幹瞪眼。再退一萬步說,郁昀如今功名在身,你要真不高興在府裏過日子,等郁昀外放時跟着去,山高皇帝遠,什麽都是你說了算。”
原本盤旋在心中的那一點點哭意被這段話徹底壓了回去。
不是什麽敬重長輩、女德女訓,能這般教導她的也隻有真心實意待她的人,楚維琳怕楚倫歆擔心她,笑着點了點頭。
夜深人靜時,楚維琳倚在床頭,細細品味着楚倫歆的這番話。
婚事說到底就是兩夫妻過日子,若夫妻和睦一心,旁人是插不上手的。
回想前世,是從一開始她和常郁昀就不曾齊心,她排斥這樁婚事,不肯交托信任和感情,這才讓旁人有機可趁,讓兩個人的關系走向無法挽回的方向。
這些道理,楚維琳是懂的,她恨的從來都不是常郁昀,而是老祖宗、大趙氏、趙涵欣,她爲了保護自己徹底疏遠了常郁昀,卻因爲這些興風作浪之人而一刻沒有獲得過安甯。
那麽這一次呢?
若再和常郁昀做一次夫妻,她能夠放下所有前事恩怨,試着和他并肩齊行嗎?
楚維琳按着額頭長長歎了一口氣,她的心境,就如她告訴常郁昀的那樣,興許她會走上前,興許她一輩子都站在了原地。
懂得那些道理是一回事,真的做起來又是一回事。
也隻能是且行且看了。
等楚倫歆出了小月子,何氏親自過來探望了一回,提出了接楚維琳回去。
楚倫歆雖有些舍不得楚維琳,低聲與何氏道:“嫂嫂,我想留維琳再住幾日。”
何氏笑容溫和,吩咐香樟道:“快幫着六姑娘先去收拾東西。”
楚維琳聽了這話,曉得何氏定是有些話不願意讓她聽見,便起了身,與香樟一塊往配院去。
何氏這才與楚倫歆道:“我剛從你們老祖宗那兒過來,與我提了提維琳的婚事,我聽着是覺得好,但你也知道,這事總歸要由老太太做主的。維琳一直住在這兒,老祖宗怎麽提親?”
這話倒是點醒了楚倫歆,也就不再堅持要留楚維琳了。
在常府用過了午飯,楚維琳随着何氏返回楚府。
路上,何氏轉着彎兒想問些事體,楚維琳壓根不願意回答,幹脆靠着寶槿裝睡。
馬車一路到了頤順堂外頭,渝媽媽正等着她,楚維琳進正屋向章老太太磕了頭。
章老太太問話,自是不能再裝了,細細說了楚倫歆小産後的身體,章老太太聽完,這才松了一口氣,道:“我尋思着等天氣再暖一些,過去看看倫歆。”
何氏抿着唇笑了,附耳與章老太太道:“常老祖宗那裏,大約是想請您過府的,我今日聽她那個意思,是想替常家五爺求娶維琳。”
章老太太睜大了雙眼,盯着楚維琳上下看了看,目光隐隐有些不悅,嘴上與何氏道:“你辛苦了一日,忙你的去吧。”
何氏應了聲,退了出去。
楚維琳站在中間,背後泌了一層薄汗。
她知道章老太太在惱什麽,她在常府住了一個月,那邊就起了親上加親的心思,章老太太最重規矩,若是她行爲偏差與常郁昀有些不清不楚,章老太太定不會輕饒了她。
“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吧。”章老太太冷冷道。
楚維琳暗暗吸了一口氣,迅速理了理思路。
這事她能怎麽說?隻能睜眼說瞎話,那些實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來的。
“過年的時候,常老祖宗開玩笑一樣說過一句,姑母那時就與孫女提了,她覺得這門親事很好。孫女知道,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不是孫女能置喙好壞的。這回在常府住了一個月,也遇見過昀表兄幾次,孫女知道說話做事要有分寸,不敢亂了禮數。常老祖宗那兒,孫女想,興許是昀表兄得了功名,也到了年紀娶親,老祖宗喜歡知根知底的人家,就想到孫女了吧。”(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