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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維琳摩挲着手中暖爐,聽到身後屋子裏楚維瑤身邊的丫鬟、婆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導聲,垂眸歎了口氣。
事情的發展對一直自欺欺人的楚維瑤來說,是根本沒料想到的局面,她還在牛角尖裏,此刻說什麽都不會聽的。等事後想清楚了許禮誠的無恥,興許也能走出來,若還是想不明白,勸也好罵也好都是無用的。
前世時,楚維琳沒有撞見許禮誠,何氏也沒有去看過楚維瑤,這個嫁出去的庶女無聲無息地淡出了楚家人的記憶,便是兩位老太太先後去世,楚維瑤也僅僅是匆匆來上了香而已。
楚維琳自己過得磕磕絆絆,哪裏會去關心匆忙的楚維瑤身上到底帶沒帶傷,情緒是否穩定,可既然今生許禮誠會如此,那麽前世時想來楚維瑤也是在忍耐中度過,盼着丈夫回心轉意的。
由長輩做主逼她和離,自是爲了楚家顔面,可對楚維瑤來說,她未必肯承情。
不過,這事既然已經擺在了台面上,一切自有長輩在,也輪不到她們小輩置喙。
楚維琳正要往外走,餘光瞟見一個人影出現在角門那兒,移目一看,是沈姨娘。
沈姨娘見了她們幾個,唇角輕勾含笑,眼底卻是冰冷一片,強烈的反差讓楚維瑷渾身一震,往楚維琳身邊靠了靠。
雖說是個妾,畢竟是楚倫沣和何氏屋子裏的,楚維琛再不舒坦,也不至于要和她起些争執,招呼了兩個妹妹,一道出了西意院。
而沈姨娘,目送着她們的背影,那勾着的唇角越揚越高,溫婉知性的模樣扭曲,隻剩下恨意。
沈姨娘到了楚維瑤身邊,揚手打發了伺候的人出去,隻留下錢媽媽。
楚維瑤淚眼婆娑,咽嗚不語。
沈姨娘捏着楚維瑤的手,半響低聲道:“幾個妹妹的話,你别放到心裏去。她們年紀小,不懂事,以爲是爲了你好,可卻沒想過,她們各個嫡出,偏偏你是托生到我的肚子裏的,好姑奶奶,我們比不過她們哩……”
自打歸家,楚維瑤聽的都是叫她和離的話,聽了沈姨娘這話,不由擡頭問道:“姨娘的意思?”
“姨娘知道你的苦,其實這事是你的錯,夫妻争執是兩個人的事情,不該讓娘家人知道,多惹麻煩,”沈姨娘規勸道,“從小我就告訴姑奶奶,男人都是一個樣的。你父親算是個好的了,屋裏不還留了一個我?妻是妻,妾是妾,紅顔是紅顔,外室是外室,男人那是樣樣都要的。可不管偏疼哪個,都不會越過妻子。老爺再喜歡我,再和太太鬧上幾次,太太也依舊是太太。你好不容易能做個嫡妻,怎麽這般糊塗呢……”
這些話句句說到了楚維瑤的心底裏,她自幼是沈姨娘養大的,思維也是這麽一路來的,哭泣道:“姨娘,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不肯叫娘家人知道這些事體。我總想着自個兒争氣些,等有了身子,總歸要添屋裏人的,誠郎愛添誰添誰,妾也好養在外頭也好,我隻要生了兒子就好了。我一直忍着呀!實在是,實在是……”
沈姨娘抱緊了楚維瑤,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她身上的傷。
既然做了旁人的妻子,男人打罵受着就是了,等時間再久些,男人收了心,不就沒事了嗎?
好不容易楚維瑤能夠擡頭做人,做正兒八經的奶奶、太太了,這門婚事竟然要以和離收場!
沈姨娘怄得幾乎咬碎了銀牙。
都怪楚維琳多事,要不是那日她撞破了許禮誠的事,豈會如此?沈姨娘是聽說了的,“和離”兩個字就是楚維琳在頤順堂裏吐出來的,破壞了旁人婚事,竟然還來西意院裏做好人,呸!
嫡女不知庶女艱,飽人不知餓人饑,當真是黑透了心!
錢嬷嬷替楚維瑤抹淚,道:“姑娘,事已至此,怪罪六姑娘也無用。老太太、老爺具是下了決心的,以後姑娘青燈古佛,奴婢總歸是陪着您的,您可千萬别哭壞了身子……”
沈姨娘的那些恨意和心思,楚維琳不得而知,便是知道了,她也無法認同。
沒有底牌争鬥不得,和有了機會卻不自救,是完全不同的。
自穿越後,她鬥不過楚家禮教,鬥不過被權勢糊了心的長輩,在常家如履薄冰數年,可一旦有了機會,她會反擊,會設局,她不放過任何一個逃離苦海的機會。
而楚維瑤卻在寄希望于許禮誠的悔悟,即便不悔悟,隻要能讓她在嫡妻的位置上坐下去,她便覺得值得了。
沈姨娘再恨楚維琳,在楚倫沣面前卻不能表露分毫,隻爲了楚維瑤的苦命感慨,想爲她保住個好前路。
楚倫沣自然不認爲那許家是個好前路,至于楚維瑤歸家後的日子,他當着這個家,難道還會讓孩子吃不飽穿不暖嗎?再說了,許家這般無恥,若還讓楚維瑤給他們作踐,世家大族哪個還看得起楚家?他還有兩個女兒,楚維琇在婆家順風順水,楚維瑷還未說親,怎麽也不能給拖累了。
元月過了半,年味漸漸散去,這段時日京城裏茶餘飯後的談資自然是許、楚兩家的事體。
雖是許禮誠有錯在先,可男人**不算什麽,哪裏需要鬧到和離的地步,直到楚家一紙狀書,世人才知楚維瑤被打得渾身是傷,若不是娘家及時,說不定要發展成虐殺發妻的地步了。
這雖是推論,府衙斷案也沒有按此做表的道理,可畢竟是官家事體,又有言官推風,上達天聽亦是難免。
楚家無論在舊都還是京城本就有清譽,楚維瑤雖是庶出,當年跟着楚維琇這個招人喜歡的大姐也在各府走動過,但凡見過的都知道這位二姑娘是個老實本分人,一時之間,**、官家女眷們也是同情的多。
許家的日子頓時艱難了起來。
許禮誠幹脆稱病不去書院,許大人卻隻能硬着頭皮繼續當值,官場上多是見風使舵、落井下石之人,原見他是楚家姻親還算客氣相待,這會兒冷言冷語,也正好尋個給楚家示好的由頭。
眼瞅着三年期将至,别說更進一步,保住原職都很難說,許大人傷心之下,真的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