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着時辰,姐妹先後上了馬車,并伺候的丫鬟婆子,前後三輛馬車出了楚家,往常府去。
楚維琛時不時挑起車簾子偷偷往外看,被押車的婆子掃了兩眼,這才讪讪收回了目光,見楚維琳和楚維瑷各自端坐,具是一副不曉得在想什麽的模樣,她撇了撇嘴:“無趣!”
楚維瑷聞聲,低低道:“五姐姐,路上就是這樣啊。等到了姑母那兒,常家的姐妹們都在,自然就有意思了。”
楚維琛原就是抱怨,偏偏楚維瑷這麽一本正經地回答,越發顯得她坐不住,不似個閨閣小姐一般,她哼笑一聲:“八妹妹當真好性情,也是三伯娘教得好,最是沉得住氣坐得穩。”
楚維瑷一愣,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怎麽聽不出來,這句話從楚維琛嘴裏出來,滿滿都是嘲諷,諷刺她不得寵,也不起眼,連親生母親都忽略她。
都說幺女受寵,可楚維瑷一出生就是母親的冷漠,維字輩九個姑娘,行九的楚維瑂夭折之後,她就是最小的那一個了,偏偏這家中,也沒有哪位長輩待她特别些。
維字輩裏受喜的是楚維瑷的嫡姐楚維琇,和長房的三姑娘楚維琬。
楚維琬模樣性情樣樣好,楚維瑷自知比不得,可一母同胞的姐姐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就難免寒心了。
楚維琳正仔細想着今日的事情,突然察覺到車内氣氛不對,再一看不由搖頭。
這會兒和楚維琛說什麽“做姐姐的讓着妹妹些”,亦或是“馬上要到常家了,不要丢了臉面”,根本是沒有用的,别一句話聽得不順耳,楚維琛當場鬧起來就已經是好的了,楚維琳隻能安撫楚維瑷,道:“姑母心細,别叫她擔心。”
一想到楚倫歆,楚維瑷點了點頭,把委屈都咽進了肚子裏。
“偏你愛當個好姐姐,誰曉得人家稀罕不稀罕。”楚維琛嗤笑。
楚維琳左耳進右耳出,楚維琛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自覺無趣,轉過頭不說話了。
常家老祖宗賀壽,自是門庭若市。
常家得勢,非京中普通官宦能比。
老祖宗爺雖已過世,但他曾是一品大員、三公之一的太保,老祖宗是先祖皇帝的姐姐榮安公主的孫女,當今聖上見了她,依着輩分也要稱呼一聲“姐姐”,而常家大老爺如今是正二品都察院右都禦使,更是非同一般了。
聖寵歸聖寵,接了帖子入府做賀的皆是平日裏多有往來的姻親們。
馬車在二門處停下,等擺好了腳踏子,寶蓮扶着楚維琳下車。
楚倫歆正等着她們,見三姐妹下來,喜笑顔開:“伸着脖子等你們呢,快随我來。”
老祖宗居住的松齡院是常府後院最熱鬧的地方。
這條路楚維琳再熟悉不過,也是再厭惡不過了。
明明不久前,她還親眼所見此處落敗,寂寥無人氣,而現在入目的卻是印象最深處的那種熱鬧,身邊不時有眉目含笑的丫鬟經過,脆聲問安,要不是走在前頭的梳着姑娘頭的楚維琛,楚維琳甚至覺得她依舊身處被大趙氏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那段時日裏。
就好像那日所見都是假的一般……
楚維琳垂眸,真假都好,常家如何都好,隻要别牽扯上她,别害得她失去了父親弟弟便好。
“老祖宗,姑娘們給您賀喜來了。”楚倫歆笑着邁進了花廳。
花廳裏笑語一片,聞聲都望了過來,笑盈盈看着她們。
楚維琳擡眸望去,老祖宗一身如意襟褚紅色團花壽字紋亮緞襖子,松青石抹額,顯得格外貴氣有精神,身邊圍着幾個孫女、孫媳婦,而坐在她邊上繡杌上的人……
心髒重重一跳,楚維琳直直望着,她前世根本沒有留意到,與老祖宗這麽親近的人竟然是小趙氏趙涵憶。
此時的趙涵憶還未出閣,到年底時才要及笄,她手中一根掐絲鑲珠銀簽子細心剔着核桃,果肉已經攢了一小碗。
許是留意到有人盯着她看,趙涵憶緩緩擡眼尋過來,待觸及楚維琳目光,她愣怔,複又莞爾笑了。
不遠處一直留意着趙涵憶動作的趙涵欣亦轉過了視線,打量了楚維琳幾眼。
對于趙涵憶,楚維琳說不上喜惡,真要往深了說,就是她一心一意博了一樁想要的婚事卻無福與常郁昀多過幾年,使得楚維琳不得不被拉進了常家這個火坑裏。
但趙涵欣不一樣,她最終成了趙姨娘,挺着高聳的肚子站在大趙氏身後,一言一語都在費盡心思地刺激楚維琳。
此時相見,三人都還未及笄,可今日她要是不阻止趙涵憶,過些年也依舊會是那樣的關系。
不過,這會兒不是沉思的時候,楚家姐妹跟着楚倫歆上前問安行禮。
老祖宗笑容慈祥打量了她們一番,邊上的婆子笑呵呵道:“這女大十八變真是一點也不假,尤其是這個年紀,十天半個月不見,都能變個花樣出來。老祖宗您看,楚家這幾個姑娘當真是越看越好看了。”
楚維琳認得這婆子的聲音,是段媽媽。
老祖宗哈哈大笑,指着楚倫歆道:“這是變着法子拍你的馬屁呢。”
“老祖宗可别笑話我了。”楚倫歆笑意更濃,領着外甥女們坐下。
剛落了座,又有一婦人帶着一姑娘進花廳來。
老祖宗瞧見來人,喜不勝收,嘴上笑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來得這般遲!還沒你幾個嫂嫂的娘家外甥女有孝心。”
楚維琳認得她們,是老祖宗那位嫁給禮部侍郎的嫡女,跟着的是她的女兒葉語姝。
前一世,楚維琳和葉語姝做過妯娌,短暫卻彼此依偎,直到葉語姝瘋魔。
再見玲珑知心的她,到底是心中感慨。
便是有心,今日楚維琳也無空閑和葉語姝多說上幾句話。
老祖宗喜歡熱鬧,光是内院裏宴請的女客們,就在花廳裏擺了小十桌,花廳外頭天井裏,府裏體面的丫鬟婆子們坐了五六桌,又在邊上小閣裏開了流水席,請賓客們帶來的仆婦們。
席面上酒盞交錯,亦有媳婦們行着酒令,老祖宗光是聽着就覺得興緻十足。
楚維琳一直留心着趙涵憶,一頓飯食不知味。
忽然之間,趙涵憶身子一僵,而後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光芒,楚維琳吃驚,順着趙涵憶的目光看去,原來是常家的男人們來向老祖宗敬酒,而其中,常郁昀的身影格外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