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唯一的親弟弟楚維琮就是過繼給了何氏,何氏這個生了兩個嫡女有一個庶女的女人,成了那場鬧劇裏最大的受益者。
“說起來,也該顧着些維琮的身子。他每日天未亮就去了書院,這日頭漸漸短了,清晨涼氣重,可别受了寒了。”
何氏這幾句話深得章老太太的心,章老太太點了點頭:“你晚些讓人去前院瞧瞧,屋裏沒個管事的女人,全靠他們父親,男人總有疏忽了的時候。”
何氏歡喜應了。
楚維琳不語。
母親江氏過世已經多年了,父親楚倫煜一直沒有續弦,章老太太又是氣又是惱,總拿這個說事。而何氏,從前楚維琳不明白她爲何這般關心他們姐弟,等見過何氏抱着過繼了的楚維琮而露出欣喜到讓人恐懼的表情時,她還有什麽不懂的。
何氏一心求個兒子。
何氏進門沒多時就生下了嫡女楚維琇,對于大姑娘維琇,楚維琳印象并不深刻。彼時她剛剛穿越焦頭爛額,楚維琇已經是過了小定擇日出嫁,姐妹兩人并沒有接觸過多。
二姐楚維瑤是何氏房裏的沈姨娘生的,及笄之後便嫁了出去,算一算時間,也不過是小半年之前。
何氏求神拜佛折騰了幾年,中間懷過一胎男孩,卻是留不住,早早就滑胎了,到最後得了的就是行八的楚維瑷。
并非何氏想要的兒子,對于幺女更是多了不滿和苛責,同樣是親生的,楚維琇和楚維瑷在何氏心中那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何氏生不出兒子來,對家中男孩子格外上心,尤其是江氏過了之後,以同是楚家三房的嫡親伯娘的身份,事事照顧楚維琮。
當年不知事,楚維琳還感激何氏,到了最後恍然大悟,才知這人心思竟是如此。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外頭丫鬟通傳了一聲。
五太太李氏牽着六歲的七爺楚維璂,後頭跟着五姑娘楚維琛一道進來了。
自是少不得彼此見禮。
五老爺是庶子,李氏在章老太太跟前算不上讨喜,虧得楚維璂還算機靈,讓她多了幾分體面。
“老太太,維璂這孩子,前些日子瞧見他姐姐習字,也來了性子,硬要維琛教他,學了一下午,姿态倒是有模有樣的。”李氏說到這裏捂嘴笑了,“媳婦想着他既然喜歡,每日讓他練上幾個時辰,也不求他寫得好看,先磨一磨耐性,等開了春送去書院也不至于坐不住。”
楚維琳悄悄打量了李氏一眼,李氏這話與其說是講給章老太太聽的,不如說是在刺激何氏。
何氏和李氏妯娌兩人面和心不合,何氏族中多文人,李氏是正三品明威将軍的孫女,何氏瞧不起李氏行武人家出身,李氏笑話何氏生不出兒子。到了最後,李氏話裏話外都是楚維璂多好多懂事,何氏牙癢癢又反駁不得。
“祖母,”楚維琛讨巧一般展開了一副字給章老太太看,“這是孫女寫的,請祖母指點。”
章老太太出身書香世家,一手字端正漂亮,雖無男兒大氣,卻滿滿都是女眷應有的端莊幹淨。她曾親手抄了《女誡》送給女兒、孫女們,楚維琳翻看時隻覺得那一個個字都像深深遵循了書中要求的閨閣女子,方正規矩,沒有一絲出格的地方。
章老太太認真看了看,楚維琛的字在同齡人之中也算出色,不由誇贊。
楚維琛面露喜色,扭頭看向楚維琳,道:“我聽說六妹妹這些日子也苦練呢,不如也寫一寫,讓祖母指點一番?”
楚維琳的指尖捏緊了手中絲綢方帕,抿唇不語。
是了,前世的這個時候,她的字一點也不好看。
作爲一個穿越者,醒來時便是九歲的楚維琳了,她能認得字,卻寫不好毛筆字,其他的女紅琴棋更加不用說了,一竅不通。
與從小被章老太太嚴格要求的楚維琳完全不一樣了。
章老太太又急又氣地道:“怎麽敲壞了腦袋,連這些東西都忘掉了?規矩也一點不記得了。大家女兒什麽都不會,以後怎麽說親?”
江氏因爲照顧女兒不利,狠狠受了一頓訓斥,她本就不受章老太太喜歡,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爲了女兒,江氏不顧病體,跪着求了章老太太,說孩子隻是忘了,但底子聰慧,一定會再學會的,學得比以前更好。
楚維琳縮在江氏懷裏,不由伸手抱住了瑟瑟發顫的母親。
在現代時,她沒有母親,也從未嘗過母愛滋味,誰知一睜眼,生活翻天覆地,卻給了她一個疼愛她的母親。
楚維琳不忍江氏傷心,又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日日跟着學規矩,跟着樣樣出色的江氏學女紅學寫字學撫琴。
但練字真的要有天分,那時的楚維琳隻能勉強寫得工整,卻一點也不好看。
楚維琛這個時候提出來,顯然是要讓她在章老太太跟前落一次臉面了。
果不其然,章老太太聽了楚維琛這話,不由皺了眉頭:“你母親過了,也沒有其他人教你寫字,你自己練得如何了?”
楚維琳還記得,上一世她很老實,實話實說。
“父親在教。”
章老太太當時就不高興了,事後更是把楚倫煜訓了一頓,說他不好好教教兒子,反倒是去教起了女兒寫字,若真心考量女兒的教養,趕緊娶了填房由繼室來照顧。
不能那麽傻乎乎了。
擡眼對上章老太太的目光,楚維琳道:“祖母,孫女在臨父親的字帖,感覺是比從前寫得好了一些,但比起五姐姐來,實在差得遠了。”
楚維琛輕輕一笑,甚是高興楚維琳的自謙。
章老太太點了點頭,吩咐了丫鬟備下紙筆:“你父親的字很不錯,你既然在學,便寫幾個我瞧瞧。”
楚維琳拒絕不得,依言起身,随着丫鬟出了東稍間,往擺放了文房四寶的西梢間去。
趁着研墨的工夫,楚維琳立于書桌後頭,偏頭望着窗外。
窗棂啓了一半,院子裏丫鬟婆子們各自做着事情,一棵香樟樹高聳,擋了一片陽光,往日放着的各式花草盆栽都已經撤了,顯得有些空曠。
“冬青姐姐,”楚維琳喚那研墨的丫鬟,笑着問道,“祖母昨夜裏歇得可還好?”
冬青手上不停,嘴裏道:“昨夜不是奴婢當值,聽說歇得還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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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的最後一天。
祝書友們能迎來更美好的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