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仕春看着他，皺眉道：“徐大人，你知道，除了陛下，這種事情，我們不好開口的。”
立儲之事, 向來是天子家事，作爲外臣，他們本不該多言。
但此刻這位徐大人顯然被說到了心中之事，揮了揮手，說道：“曾大人，不怕你知道，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本官身邊多位同僚的意思……”
“若是皇位真的被齊王信王他們其中一位繼承, 那我們多年來付出的心血，公主殿下爲景國所做的一切，我們目前已經取得的這些成就，不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曾仕春擡眼看着他，問道：“朝中還有大人也是這麽想的？”
“晉王雖然年幼，但卻聰明絕頂，現在在算學院中，近乎可以獨當一面，他才十二歲，手腕稍顯稚嫩，但等到再過幾年，便能夠撐起這個國家了。”
徐大人沒有正面回答曾仕春的問題，繼續說道：“在這之前，由長公主繼續理政, 再合适不過, 公主殿下深得群臣信任, 又極得民心，爲天下仕子所愛戴，僅僅是攝政的話，相信不會有任何人反對。”
曾仕春臉上露出深深的思忖之色，“徐大人此言，倒也有些道理，且容本官再考慮考慮。”
“此事曾大人盡快考慮，本官也要再聯絡幾位同僚，再和朝中其他同僚商量商量……”一局棋并未下完，徐大人抿了口茶，起身拱手道：“今日本官就先告退了。”
曾仕春起身相送：“徐大人慢走。”
這位徐大人一臉沉思之色，走出京兆尹府的時候，忽然頓住腳步。
似乎有什麽事情不太對。
他今日過來，不過是想要喝杯茶，下下棋，怎麽會讨論到立儲的事情，又怎麽會将心中這個并不太成熟的想法和盤托出？
他仔細想了想，終于明白過來。
他本來是想要喝茶下棋的，怪隻怪-——信王的那一封帖子，如果不是那一封突然出現的帖子，他現在還在棋盤上和曾大人殺的難解難分呢……
不過，既然提到了這個話題，也就不能再避之不談，雖然今日乃是意外，但此事-——的确已經迫在眉睫了。
想到這裏，他的腳下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
李翰的确是一個好孩子，尤其是這兩年，成長極其迅速，短短兩三年，從一個穿開裆褲尿褲子的熊孩子，如今已經成爲了令算學院學生聞風喪膽的男子漢。
之所以聞風喪膽，是他不僅僅是晉王，還是算學院副院長兼政教主任，在院長不在的情況下，他就是算學院院長，主管包括學生獎懲在内的一切事務。
論身份地位，學院沒有人比得過他，論知識，他更是一個人獨領風騷，再加上他喜歡用蛙跳的形式來體罰學生，俨然已經成了算學院諸生心中難以抹去的陰影。
當然，在外人面前，無論他表現的如何強硬，也不能掩蓋他隻有十二歲的事實。
快要十五歲的傲嬌蘿莉，就是他的克星。
李翰被她指揮去穿雞翅了，自己則是一臉興奮的跑到李軒身邊，要他爲自己展示那種不用聽人說話就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的技巧。
“軒哥哥，你幫我看看，李翰在那邊小聲嘀咕什麽呢？”
李軒轉頭看了看，片刻之後，又轉回頭，說道：“他說，壽甯皇姐最懶了，就隻知道吃，髒活累活全都讓他去幹，這麽懶的女子，以後是沒有人要的……”
傲嬌蘿莉話還沒聽完就氣呼呼的跑過去了，擰着李翰的耳朵，後者一臉驚恐，顫聲道：“皇姐，你，你怎麽知道……”
“好啊，你真的敢偷偷罵我……”居然說自己以後沒有人要，傲嬌蘿莉回頭看了某個方向一眼，看到和長公主坐在一起說話的李易，手上的力道就更大了。
李易看着那邊草地上被壽甯追着跑的李翰，偏過頭問李明珠道：“你覺得晉王怎麽樣？”
“李翰是個好孩子。”李明珠點了點頭，說道：“他雖然年紀小，但卻是諸位皇子之中，最能吃苦的一個，這幾年把他放在算學院裏面磨練，又成長了不少，已經遠遠的甩開和他同齡的那些皇子了。”
李易點了點頭，說道：“以前的他，心性是頑皮了一點，這兩年難得的靜了下來，以後不知道會怎麽樣，至少目前，他的本性還是十分純真的。”
蜀王失勢，老皇帝病重，諸多皇子迫不及待的進京，恨不得馬上就開始皇位的争奪。
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京中的官員權貴，在經曆過諸位皇子的宴請和拜訪之後，朝堂之上的風向，也終于發生了一些改變。
這些時日，呼籲晉王李翰繼位的聲音甚高，畢竟，晉王殿下除了年紀小之外，随便拎出來一些事情，都比那些皇子要強得多。
他在十歲的時候，就曾經以一己之力，粉碎了齊國使團的陰謀，保住了景國的顔面。
這幾年來，一心緻力于算學研究，不知道爲朝廷解決了多少難題，也不知道爲朝廷培養了多少算學人才……
這樣的人做皇帝，不比那些草包皇子要好得多？
年紀小不是問題，他的背後，還有長公主攝政，作爲皇帝的他，隻需要好好長大就行了。
在長大的過程中，若是學到長公主的十之一二，也足以應付紛雜的政事了。
畢竟，百官在乎的，其實并不是誰去做皇帝，而是那個人做了皇帝之後，朝局會不會依然像如今這樣穩定，他們還能不能跟着長公主，清内患，震外敵，推行一項項有利的國政，讓積弱的景國變的越來越強大。
李明珠望着遠處，說道：“希望他以後，能像父皇一樣……”
“你管那麽遠幹嘛？”李易看了她一眼，說道：“反正再過幾年……”
李明珠偏過頭看着他，問道：“再過幾年怎麽了？”
李易移開視線，搖頭道：“過幾年再說吧……”
距離幾人極遠的一座亭中，常德攙扶着景帝慢慢坐下，靜靜的侍立在一邊。
甯王緩緩走過來，幫他整理整理了肩頭的裘衣，坐在了他的身旁。
景帝偏過頭看了看遠處，“這些日子，朝中似乎有些别的聲音？”
甯王點了點頭，說道：“從前些日子起，朝中呼籲晉王繼位，由明珠攝政的聲音陡然多了起來……”
景帝望着前方，喃喃道：“朕也沒有預料到，這個國家，竟是會有離不開明珠的那一天，苦了她了……”
甯王擡頭看了看遠處，搖頭道：“雖然她是女子，但身爲皇族，這是她應該做的。”
他說完，目光便看向了景帝，問道：“皇兄還不宣布，是在等明年的大朝會嗎？”
……
“你們說陛下和甯王在說什麽呢？”李易看着遠處的亭子，又看了看李軒，問道：“要不，你看看？”
“皇伯伯和父王說不定是在說什麽重要的事情，這樣不好吧？”李軒搖了搖頭，從懷裏掏出望遠鏡。
“什麽大朝會……”李軒皺了皺眉，揮手道：“你們别說話，也别動，不然我就看不出來了。”
李軒全神貫注去看的時候，需要隔絕外界幹擾，李易幹脆連呼吸都屏住。
李明珠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是搖了搖頭，随他們去了。
“這是軒兒的責任……”
李軒聚精會神的看着那個方向，喃喃道：“什麽我的責任，我有什麽責任？”
“明珠若是男兒身……”李軒忍不住笑出來，伸手拍了拍李易，“明珠若是男兒身，你不得氣死……”
“當年爲了保護他，将他留在你的身邊，和明珠，明珠……”李軒身體忽然僵住，再也說不出話。
許久，他臉上露出惱怒之色，猛地一揚手，望遠鏡摔在地上，四散開來。
他面色猙獰，身體卻是止不住的發抖，指着某個方向，怒罵道：“教的什麽破唇語，竟敢用這種東西欺騙本世子，我回去就砍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