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劇情需要,這一章免不了要複制一些東西,字數會寫多點。】
戲文的開頭,先是一段楔子。
流落在楚州的秀才窦天章,因欠當地蔡婆婆本利四十兩銀子無力償還, 隻得将七歲的獨生女兒端雲(窦娥)賣給蔡婆婆作童養媳。窦天章又得到蔡婆婆十兩銀子作路費,自己赴京趕考……
這一段楔子,亦是沒有太多的亮點,但台上的伶人演技精湛,劇情過渡順暢,看上去頗爲舒服,倒也沒有讓衆人失望多少。
“那小端雲,年紀不大, 演的倒是挺不錯。”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們從小接受的便是這方面的訓練,既然能登台,自然讓你挑不出什麽毛病。”
“也是,不過,這出戲既然叫做《窦娥冤》,到底冤在哪裏,沒看出來啊……”
“急什麽,這才剛剛開始,且繼續往下看……”
因前段時間“包青天”系列的風靡,衆人對于此類斷案戲文極爲喜愛,都是底層民衆,有誰不喜歡這種爲民伸冤的戲碼?
很快的,他們就知道了窦娥到底冤在哪裏。
蔡家搬遷, 窦娥丈夫早死, 和婆婆相依爲命, 又遭到惡人構陷,碰巧遇到貪官,窦娥爲了婆婆免遭嚴刑拷打,無奈招供,認下罪名,被判處死刑,押赴刑場……
按照以往戲文的慣例,到了這個時候,便是整部戲文最爲精彩的地方了。
“這貪官,當真該死!”
“這媳婦真是孝順,爲了婆婆免受刑罰,居然願意自己蒙受這不白之冤……”
“包大人呢,怎麽還不出現,趕快爲窦娥翻案啊!”
“看沒看過戲啊,包大人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分明是展護衛先從天而降,高喊“刀下留人”……”
身旁終于有人忍不住提醒,“兩位兄台,串戲了吧?”
“……有嗎,這難道不是包青天?”
視線再次回到戲台之上。
窦娥已被押赴刑場,衆人耳邊有兩道聲音接連響起,如洪鍾大呂。
“沒來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頃刻間遊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爲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爲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
這兩句壓抑到了極點的旁白一出,衆人的心,立刻便沉了下去。
他們仿佛感受到了窦娥所受的冤屈,已經到了連天地都怨的地步!
此時,隻聽那監斬官雲:“死到臨頭,你還有何話說?”
窦娥道:“我要一領淨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練,挂在旗槍上。若是我窦娥委實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
“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實冤枉,身死之後,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屍首。”
“我窦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後,着這楚州亢旱三年!”
窦娥聲音悲凄,連發三願,“血染白绫,六月飛血,大旱三年”,場中一片寂靜,再無一道議論之聲。
那監斬官惱羞成怒的大喊:“時辰已到,行刑!”
戲台中央,劊子手手中的刀斬下,窦娥倒地,一腔熱血灑向半空,濺在白绫之上。
這一刻,場中有半數之上的人忍不住站了起來。
血濺白練,果然是血濺白練!
窦娥發下的第一樁願望,已然應驗!
戲台上,那劊子手悄無聲息的做了一個手勢,台上缺了一塊的地方,有一塊闆子升上來,台子重新變得嚴密無縫。
便在這時,下方有人忽然打了一個寒戰,喃喃道:“我怎麽覺得,周圍冷飕飕的……”
有人不由的抱緊雙臂,雖然天氣炎熱,但勾欄四處都有冰鑒消暑,可就算是不熱,也不會冷啊……
有人忽然察覺到鼻間一涼,忍不住摸了摸,卻摸到了些許濕痕。
擡起頭時,才發現天空之上,居然有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
“這……”
“下雪了嗎?”
“怎麽可能,如今可是暑天,更何況,這是在勾欄裏面!”
……
衆人的頭頂,粗大的房梁上,有人立在那裏,輕輕的搖動手中的竹籃,便有細碎至極的冰屑從上方撒下來。
等到衆人的目光再望向戲台的時候,窦娥的“屍首”,已經被大雪淹埋……
當悲壯的樂聲逐漸清晰的時候,他們的腦海之中,亦是不由的浮現出剛才的幾句戲文。
“我不要半星熱血紅塵灑,都隻在八尺旗槍素練懸!”
“若果有一腔怨氣噴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滾似錦,免着我屍骸現!”
“我窦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後,着這楚州亢旱三年!”
這一次,沒有展護衛,沒有包青天,窦娥被處斬,臨死前發下的誓言一一應驗,血濺白練,六月飛雪,根據常識,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是連天地都被她的冤情所觸動,完成了她的心願!
接下來,本應還有三年之後,窦娥之父窦天章爲她翻案,冤案昭雪的劇情,但此時,勾欄之中的氣氛已經開始有些控制不住,戲台之上,已經準備開始演出的伶人隻好無奈的停下。
場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望着戲台的方向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淚流滿面。
窦娥是不幸的,是悲苦的,然而能坐在這樣場合看戲的,有幾個是富貴人家,他們比窦娥的身份,并沒有高貴多少,他們平日裏,也要受到各種黑惡勢力的欺壓。
這是窦娥冤,也是他們的冤。
這出戲顯然已經無法再演下去了,勾欄管事隻好宣布,《窦娥冤》的最後一折,延後再演。
衆人走出去的時候,隻覺得這天上火辣辣的太陽,竟是沒有那麽炎熱,反倒有些遍體生寒,身上倒也出了些汗,隻不過卻是冷汗。
“你們這是怎麽了?”
“戲演完了?”
“好不好看?”
“到底怎麽樣,你們倒是說句話啊!”
……
場外的衆人從已經出來的人身上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而此時,第二場已經快要開演,也顧不得詢問他們,飛快的湧入勾欄。
許久之後,第二批魂不守舍的人走出勾欄。
一樁冤案驚天下,六月飛雪動蒼生。
短短數天時間,被人們稱爲“千古第一奇冤”的戲文,傳遍了京都。
京都大大小小數十座勾欄,别的戲已經暫時停下,從早到晚,唯有一場《窦娥冤》,在每一座勾欄中,不停歇的排演。
京都縣衙。
劉縣令看着眼前厚厚一疊的狀紙,頓時覺得眼前有些發暈,癱軟在椅子上,喃喃道:“堂堂京都,天子腳下,哪來這麽多的冤案……”
下方的趙捕頭臉上露出苦笑之色,說道:“劉大人,您就别抱怨了,這幾天,哪裏的縣衙都是一樣,楚州和我們鄰着,楚州刺史和那山陽縣令,已經被人罵的體無完膚了,京都民衆義憤填膺,甚至有人跪在宮門口,跪求公主殿下徹查冤案,還窦娥一個清白……,這,這隻是一部戲文啊!”
劉縣令憤怒的拍了拍桌子,大聲道:“可是這麽多的冤案,你讓本官怎麽查!”
“大人,這真的算不了什麽,您這麽想,要是再那戲文裏,草菅人命的,不是山陽縣令,而是京城令……”
“住口!”劉縣令臉色一白,整個人都打了一個激靈,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大聲道:“擊鼓,升堂,本官今天要斷十個!”
京都,街道之上。
一名男子看着身旁的女子,委屈道:“娘子,你相信我,我的錢袋真的是丢了,不是在外面養了狐狸精啊!”
那女子一臉不信,怒道:“你還狡辯,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你以爲我聞不出來……”
那男子無奈之下,從懷裏掏出一瓶香水,說道:“這是我用存了一年的私房錢,給娘子買的生辰禮物……”
他哭喪着臉:“你居然懷疑我在外面養了狐狸精……,我,我真是比窦娥還冤啊!”
“什麽,你還存了私房錢!”
“-——”
街角,有婦人追着八九歲的頑童出來,怒道:“你說,你今天沒有去學堂,是不是去勾欄了!”
那孩童停下腳步,搖頭道:“我沒有,你冤枉我!”
婦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還敢騙人,學堂的先生都告訴我了!”
“我真的沒有!”孩童猛地搖頭,大聲道:“娘,你冤枉我,我如果冤死了,定要血濺白練,六月飛雪,讓這京都,大旱三年……”
“還說沒有!”婦人當街扒下他的褲子,啪啪啪幾巴掌就下去,一邊打一邊道:“我讓你血濺白練,讓你六月飛雪,讓你大旱三年……”
……
京都最近這段日子,刮起了一陣喊冤之風,無論男女老幼,人人都以窦娥自稱,勾欄免費公演之時,甚至連平日裏擁擠的街道上都沒有了什麽行人。
此外,各縣的衙門,每日都被上訴的百姓堵的水洩不通,直到官府以強硬的态度,鎮壓了幾批趁機搗亂的人之後,這種情形才得以好轉。
此時,刑部衙門之前,一名孱弱女子從人群中走出,敲響了衙門口的大鼓之後,跪倒在門前,聲音悲凄,高喊出聲。
“大人,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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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