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在理論上容易,招惹高手就對了。可桐山派高手不會對同門開殺,離開桐山找别的高手?身無分文,路上餓死算不算自殺?再說了,高手大都有分寸,萬一他們心軟手下留情,整個殘廢出來,自己就凄慘了。況且大家無冤無仇,沒有平白引誘别人犯罪的道理,要是對方承受力不夠留下心理陰影,那也太對不住了。
道德水平太高,沒辦法。衛梧還是決定按設定劇情走。
劇本說,真威武是讓甄衛莎掐死的。
衛梧表示欣賞。
桐山門規放着,甄衛莎還敢作案,不愧是惡毒女配,有膽識有行動,眼下讓她主動來掐自己比較困難,那就給她創造别的條件,本來下毒最簡單——你當這是□□當飯的電視劇呢?在修真界,□□都屬于貴重物品,收在藏藥庫裏,尋常人哪搞得到?
所以衛梧才打文英那柄劍的主意。
最差的高級弟子,那也是高級弟子,“境界壓制”四個字是修真界的規則,理論上說,衛梧想要取得一場勝利是毫無希望。這場賭約傳開,衆人各懷心思,有鄙夷她貪婪的,有等着看她笑話的,也有猜測她隻是嘴炮其實不敢去的……
接下來半個月,衛梧用行動反駁了“嘴炮”的指控,她真的天天往上院跑,去了也不打擾别人,就蹲在角落裏觀察這個觀察那個,一副鑽研學習的樣子。上院那些高級弟子知道情況後隻覺得好笑,并不将她的幼稚行爲放在眼裏,倘若劍術真的“看看就會”,那大家都是高手了。
衛梧的出現就像在死氣沉沉的上院投下了一粒石子,大家沉寂了多年的少年心被激發,生活有了樂趣。沒有利益沖突,他們對衛梧的印象倒不壞,反而有幾分好奇,都想看看這個傳說人物到底有多牛,幾個本性活躍的高級弟子還故意在衛梧面前表演絕招,想吓唬她。無論他們怎麽做,衛梧隻是面無表情,在上院裏溜達來溜達去,看完這個看那個。
“威武師妹,看清楚沒有?”一個叫江西的弟子重複耍了個劍招,逗她。
此省乃是刑督封可平門下弟子,衛梧感到十分親切,已經連續觀察他兩天了,聞言跳上欄杆蹲好,厚臉皮地道:“還沒,你再耍慢點。”
江西道:“你還真想參加比試啊?”
衛梧道:“就上去長個見識,要是遇到師兄,冒犯之處,還請師兄多多包涵。”
“好說好說,”江西忍住笑,心道你這點修爲能冒犯誰呢,便一本正經地點頭,“這場比試于我等太過重要,必須力争,冒犯之處,也請師妹你多多包涵。”
“不用,不用留情。”衛梧擺手,别有意味地笑了下,跳下欄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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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下院,甄衛竹正好從廚房過來看她,給她帶了幾棵品相不錯的靈草。廚房這種地方向來油水多,甄衛竹性子溫順讨人喜歡,拿不到大的好處,多多少少也能弄點湯喝。
因爲修煉的緣故,衛梧居然覺得靈草越來越美味,不由得感慨。
吃草都能吃上瘾,真是堕落。不過好歹是綠色食品,想某個世界大夥兒天天吃防腐劑,估計百年後直接就永垂不朽了。
衛梧倚在床頭嚼草葉,邊吃草邊道:“那個小竹,你是選修算命的吧?”
甄衛竹笑起來:“姐,不是算命,是蔔術。”
“差不多,”衛梧直起身,“給姐算算,這次我能不能旗開得勝?”
甄衛竹遲疑:“才學幾天,我怕測不準這種大事啊……”
衛梧想想也是,搞不好會打擊信心,于是改口:“這樣,咱們先試試,你就看我今天運氣怎樣,算準了再說。”
甄衛竹“啊”了聲,真的摸出三枚銅錢讓衛梧丢,衛梧随手丢了幾次,她便記下來,認認真真地開始解卦。
衛梧探頭問:“怎樣?”
甄衛竹是新手,解卦還不熟練,想出了滿頭的汗,最後才道:“今日應該有好事。”
好事?衛梧大喜:“我出去逛一逛先。”
兩個菜鳥就這麽進行了第一次占蔔試驗,半天已經過了,要等好事還得抓緊時間。衛梧出門滿山亂逛,等着天上掉秘籍——最好掉柄劍直接解決難題,更妙的是掉個飛石把自己砸死,那就皆大歡喜了。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過去,天将黑。
沒遇到任何好事,衛梧失望地往回走,行至僻靜處,依稀看到有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處。
那是山坳稻田的方向。
衛梧忍不住想起那個命帶不祥的怪老頭,自己兩次出問題,事實證明了傳言不假,衛梧本來也不打算再自找麻煩,然而腦海中又禁不住浮現那個佝偻着澆水的身影,衛梧還是歎了口氣,倒黴就倒黴吧,反正是要死回去的。
衛梧拔腿追上去,誰知這才眨眼的工夫,前面已經不見了人影。
那老頭沒有修爲,怎麽可能走這麽快?
衛梧有些意外,還是跑到了稻田邊的茅屋前,發現屋門緊閉着,她正想要過去查看,突然,屋内傳出一個聲音。
“我二人找了這麽多年,原來你躲在桐山。”
聲音并不屬于老者,透着陰冷,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衛梧聽得吃了一驚,立即止步。
難怪呢,原來方才自己看到并不是怪老頭,而是陌生來客。
聽這話中意思,他們是潛上桐山來的,有兩個人?
“老朽……不懂兩位的意思。”伴随着劇烈的咳嗽聲,說話的是老者。
“秦曲那魔頭在哪裏?”那人低喝。
“前輩也知道,我們不過是要找他報仇,冤有頭債有主,隻要前輩如實說來,我們絕不爲難你。”另一人聲音溫和,帶着幾分誘惑。
之前那人冷哼:“否則我們便将你的身份告知天下,桐山派有幾個膽子收留你!”
……
衛梧聽得意外了。
這老頭的來曆果然不簡單,他還有别的身份?秦曲又是誰?
不論如何,外人潛上了桐山,事情重大,衛梧已經有了身爲打手的自覺,覺得應該回去告訴掌門師父一聲,正要溜呢,不料剛剛才轉過身,她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不知不覺間,大穴已被封。
伴随着腦海中強烈的危機信号,那種如蝼蟻般無力的感覺又湧上來,衛梧冷汗直冒。
房間裏也沒了動靜。
半晌,背後的木門發出響聲,似乎是被人打開了。
“是餘家的人,”老者的聲音傳來,語氣有些疲憊,“他們也不算錯……唉,罷了,随你處理吧。”
衛梧回過神。
是裝逼犯!看來兩個餘家人已經被他制住了,難道他就是他們口中的秦曲?
有人從身後接近,氣息極度不善。
殺人滅口!
衛梧醒悟,恐懼與興奮同時湧上來,她頓時被刺激得滿臉發紅。
快來滅我!快來滅我啊……
“且慢,”老者突然道,“這丫頭留着。”
長久的沉寂,像是對峙。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壓力一松。衛梧立即跳轉身看過去。
老者拄着根拐杖,獨自站在屋檐下,旁邊房門大開,不僅沒有裝逼犯的影子,連屋内那兩個餘家人也已經消失了。
衛梧爆發了:“留什麽留啊!”
“不該知道的事,都忘掉,”老者冷冷地道,“除非你想生不如死。”說完轉身進房間,關了門。
聽到生不如死,衛梧明智地選擇了閉嘴,一溜煙奔回下院,拎過甄衛竹咆哮:“好事呢?說的好事呢?你這技術提升空間太大了!”
……
那怪老頭真惹不得。
衛梧莫名地受到牽連,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對天命這東西徹底服氣了,沒向任何人提起半個字,然而,她又實在忍不住好奇,找到單元打聽秦曲的故事。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吓一跳。
修真界最有名的魔修門派,是荒天教,秦曲乃是大名鼎鼎的荒天教教主,據說他當年已入丹神境,縱橫天下,壞事幹盡,俨然是正道大敵。然而後來不知怎地,他竟無緣無故失蹤了,至今已有五百年,仍無人知其下落。失去教主,荒天教陷入内亂很長一段時間,險些分裂,如今教内已改朝換代了。
餘家人正是秦曲手下的受害者,這都五百年了,他們還惦記着找秦曲報仇呢。
衛梧吃驚不小。
那怪老頭與秦曲有關系,他之前竟是個魔修?還有裝逼犯,此人來無影去無蹤,随手就處理了兩條命,他到底是不是秦曲?
單元沒察覺她的異常:“說到秦曲,與你也有關。”
“我?”衛梧莫名。
“是你的幻術,”單元道,“秦曲有個師妹叫幻姑,她的成名絕技就是大幻術,據說十分厲害,可惜紅顔薄命……她死得早,大幻術就失傳了,你這小幻術沒什麽用,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轉修劍心吧。”
他到底不甘心,逮着機會就勸,衛梧剛嘗到小幻術的甜頭,哪裏肯聽,反而向往起來。
傳說中的大幻術到底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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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梧權且按下此事,沒半個月,高級弟子的比試大會就到來了。
修真也需要激情,桐山上下那個熱鬧勁兒,跟過年前的火車站有一拼,許多弟子半夜就到比試場去占位置了。
衛梧早上過去,隻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掌門等領導和南宮屏等精英打手永遠有特殊座位,高級弟子是參賽選手,中二弟子和低級弟子全是觀衆。
修煉就是這樣,入門修到中級容易,到高級卻難,所以桐山派的中二弟子數量最多,約有四千多人,他們占據着前面的好位置,許多中二弟子站在凳子上,築成了一排高高的人牆,頗有某時代活動現場的特色,後面的低級弟子們都敢怒不敢言。
衛梧擠上前拍拍兩個兄弟的背,示意他們下來,那些中二弟子根本不理她。比試帶來的吸引力太大,威武形象已經不管用了,衆人都知道這是公衆場合,掌門刑督都在,再威武也掀不起多大的浪。
衛梧也不生氣,轉身走開。
那些中二弟子暗暗得意,繼續觀看。
沒多久,衛梧又回來了,她雙手抱着個兩人高、車輪粗的大木樁,直接往人群裏沖,口裏不停地叫“麻煩讓讓”,這陣仗過于震撼,衆人紛紛抱怨,往兩旁避讓。
衛梧徑直穿過人牆走到最前面,将木樁重重地往地上一丢,頓時塵土飛揚,嗆得那群中二弟子直咳嗽。
中二弟子們怒目而視。
衛梧不理會他們的表情,縱身跳上木樁頂,體驗着“一覽衆山小”的快感,一邊嚼靈草,一邊旁若無人地掃視比試場。
那些中二弟子頓時無言,半晌,他們終于默默地跳下了凳子,讓衛梧獨自傲立群雄,成爲廣場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