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内。
淩蓉蓉背靠着牆站着,臉上有些灰,雙手還被捆在身後,身上也是髒兮兮的。
表情很平靜,漂亮的眼睛裏看不出一絲莫沉預料中的驚吓,害怕,或者軟弱,定定地看着莫沉。
莫沉走過去,看了看她,然後彎腰,将綁着她雙手的繩子解開。
細嫩的手腕上有幾道血痕,映在雪白的皮膚上很猙獰也很刺眼。
莫沉托起那雙手,看了一會兒,然後伸出大拇指,輕輕地又小心地摩挲了幾下。
随即,感受到了淩蓉蓉輕微的僵硬,于是擡眼,看向她安靜的眼睛。
明亮又幹淨的眼珠裏,映出他滿臉的擔心,懊惱,糾結,不甘,還有……心疼。
莫沉朝她笑了下,擡手,擦去她臉頰上的灰。
正要收回手時,一直沒有什麽反應的小丫頭忽然眨了下眼,緊接着,一滴偌大的淚珠,毫無預兆地落在了他寬大又溫暖的手背上。
原本的心疼,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
莫沉低眼,看着小丫頭前一秒還鎮定自若毫無畏懼的臉上,頃刻間布滿了止不住的淚水,被自己托起的雙手,開始不停地顫抖,那張原本就沒多少血色的小臉上,更是慘白了幾分。
就知道,她在害怕,她是害怕的。
怎麽能不怕?
可是明明很害怕,她還是硬生生地把這樣的情緒隐藏在心裏,用她自己會的方法去拯救自己。
莫沉以爲,這個丫頭已經堅強到不需要自己了。
他的心裏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對自己将她拉進這趟渾水中的懊惱和悔恨。
當他看到這個丫頭用盡全身力氣靠着那髒兮兮的牆面站起來時,他的心連同他的靈魂,仿佛都被無數的利劍給割開了無數道裂痕。
就算真的身陷險境,她也有辦法自救。
而且……自己還要她守護一年。
自己到底是憑什麽,還要跟她索求陪伴自己一生的承諾?
看着面前不停哭泣的淩蓉蓉,莫沉的心裏早已被起起沉沉苦澀漫遍,幽深的黑眸微微黯淡,正要收回拉着她的手時,小丫頭卻突然往前一走。
然後,整個人撲進了莫沉的懷裏。
莫沉的瞳孔猛地收縮,渾身僵硬。
“嗚嗚,大,大個子,嗚嗚,我,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嗚嗚,你要是不來怎麽辦,嗚,我,我吓死了,嗚嗚,他們比鬼還可怕,嗚嗚,你怎麽不早點來,嗚嗚嗚嗚……”
淩蓉蓉小小的胳膊像個緊箍咒一樣,死死地圈住莫沉的腰。
莫沉聽着她一邊哭泣一邊埋怨的嬌軟哭聲,原本冷下去的一顆心,在這一刻仿佛都被融化了。
僵在半空中的手,輕柔地放到她的後背上,一手摟着她,一手輕輕地拍了拍。
用從沒有過的寵溺的語氣哄道,“是我不好,我來遲了,我錯了,乖,别怕,别怕。”
“嗚嗚……”淩蓉蓉将頭往莫沉懷裏鑽了鑽,雙手又緊了幾分。
莫沉感覺自己已經不知道能用什麽語句來将這個被吓到的小人兒哄好了,隻好一下一下慢慢地拍着,試圖安撫她還在顫抖的身體。
門外,賀亦坤站在雨裏,看着門内相擁的兩人,手上還拿着一張最高級的尋蹤符。
溫雅俊朗的臉上有些疲态,有雨滴砸到他的睫毛上,他微微笑了下,揭下胸口上貼着的那張幾乎耗盡了他全身力氣的縮地符。
“啪。”
是門口的大黑傘倒在了地上。
賀亦坤低頭看了一那黑傘一會兒。
不遠處傳來汽車靠近的聲音。
賀亦坤轉眼看了看,然後回身,走到另一處倉庫的後面。
靠近的那輛車車窗落下,露出了一個熟悉的臉——莫天賜。
賀亦坤眉眼一冷,正要仔細看去,身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翻出手機一看,是宋飛白的電話,接通。
“有人給老爺子彙報,說飛鳳路那頭探測到有人使用禁術,跟姓淩的那丫頭有沒有關系?”
賀亦坤看着不遠處那輛車,見莫天賜很快就将車窗拉上,然後調轉車頭迅速離開,輕輕皺了下眉,說道,“找兩個清道士過來處理下。”
宋飛白是個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了,答應之後,又笑問了一句,“鬧出人命沒有?”
賀亦坤沒回答,挂斷電話。
莫天賜的車子已經駛遠。
再轉眼看12号倉庫上方殘留的高級召喚術餘下的氣息,心頭微沉——看來小土豆這次是被逼急了,她深藏古術的秘密,恐怕是遮掩不了多久了……
而另一頭,莫天悅穿着及膝的旗袍,撐着一柄淡雅的油紙傘,眉眼溫順地站在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身旁,小心地将雨傘全部替那男人遮住。
男人負手站着,看向半空中那抹氣息,似是享受地微微閉眼,姿态優雅地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我的蓉蓉,就是厲害。”語氣半歎半贊,雙瞳的左眸閃出愉悅的光澤。
莫天悅的渾身被淋得濕透,垂着眼簾,沒有一絲反應。
男人說完,又想起一件事來,轉身朝外走去,邊說道,“給我挑件禮物,我要送給蓉蓉的那位蠢笨的可愛室友。”
“是。”
雨水順着莫天悅盤起的頭發滑落到她的臉頰上,然後順着下巴,滴落下來。
十幾分鍾後。
大哭了一場的淩蓉蓉終于漸漸平複下來,不過還是抱着莫沉抽抽搭搭地不肯撒手。
莫沉由原本的心疼變得有些好笑,低頭看了眼懷裏向來一臉生人勿近的小丫頭,問道,“沒有哪裏受傷吧?怎麽還在哭?”
淩蓉蓉不爽地撅了撅嘴巴,心說,我是被吓到了好麽!
想了想,還是甕聲甕氣地回答道,“沒受傷。”
莫沉點點頭,“那就好。”
聽着他胸腔裏發出的這三個字,淩蓉蓉覺得耳膜受到了某種與衆不同的悸動。
意識到自己還抱着他,頓時有些尴尬地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懷裏的溫軟驟然離去,莫沉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