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對着木軒的印堂處,一掌拍下。
木軒的左瞳倏然詭光大閃。
黑貓擡起頭,靜靜地看着他。
這邊,淩蓉蓉收回手,又迅速念了幾句咒語後,再次咬破手指,朝木軒閃着妖光的左眼,滴了一滴鮮血。
本就蒼白的小臉驟然又白了幾分。
淩蓉蓉咬牙在他額頭上又畫了一個咒,然後才艱難地站了起來,轉回身,腳步發虛地跑到莫沉手邊,拉住他的手,低聲道,“走!”
莫沉反手,将她背起,快速朝淩蓉蓉所指的方向跑去。
“轟隆!”
好像天地旋轉,山崩地裂的響動。
兩人都沒法管顧了,莫沉隻顧埋頭往前跑,全然沒有注意,身後離他們越來越遠的矮亭裏,木軒周身,仙光像是波瀾壯闊的海浪般,滔天擴散。
小院子近在眼前,莫沉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沖了進去。
蔔一踏入,眼前一陣劇烈白光。
隻聽到耳邊淩蓉蓉大喊了一聲,“莫沉!”
然後,就再沒了聲息。
一片寂靜,祥和,甯淨,安然。
白茫茫的一片中,似有仙人,朝他踏步而來。
……
淩悅站在白山山頂某處從無人迹到來的山洞外,焦急地轉着圈。
山洞旁站着默默念經的無般。
洞内是默不作聲的淩志,以及躺在地上的三人……不是,兩人。
木軒的身體,漸漸虛化,仙印閃現,仙體恢複。
另一旁領着他們找到木軒和淩蓉蓉的黑貓,也同時不見了。
淩蓉蓉和莫沉還沒有醒來。
淩志死死地握住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出洞外。
外面的無般和淩悅都是一愣,待看清淩志的神色後,淩悅不敢相信地沖進||洞||裏。
木軒的位置已經不見了人,黑貓也不見了。
莫沉抱着沉睡中的淩蓉蓉,兩人一動沒動。
無般閉眼,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淩悅渾身顫抖,良久,忽地轉身,一把推向無般,尖叫道,“都是你!王八蛋!你死就死了!還重生個什麽勁?!你要報恩就不能換個法子?!爲什麽要害蓉蓉!她肚子裏可是已經有孩子了啊!!!啊啊啊啊啊!!!”
淩悅抱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無般被她推得連連後退好幾步,面露悲戚——他是百年前被木軒救過的好了,圓寂過後,重生到新一代的法源寺和尚無般身上。
他隻是想着報恩,從不曾想着要害人性命啊……
淩志看着不見星光的糟糕的夜空,渾身冰涼,耳邊傳來淩悅撕心裂肺的沙啞哭聲,喃喃地擡頭說道,“然妹,我們的蓉蓉……”
“蓉蓉!”
話沒說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淩悅狂喜交加的聲音。
他一愣,旋即迅速扭頭,沖到||洞||口,就見淩蓉蓉已經睜開了雙眼坐在地上,淩悅正邊哭邊笑地抱着她。
淩志鼻頭一酸,差點眼淚就落了下來,啞着嗓子喊了一聲,“蓉蓉。”
似乎還有些迷糊的淩蓉蓉轉過晶亮清澈的眼睛看過來,随後,喚道,“爸爸。”
淩志的一顆心都化了,沖過來,一把将淩蓉蓉抱進懷裏。
無般松了口氣,看着這喜極而泣的一家人,低低念佛。
然而,片刻後,他意識到了不對勁——莫沉沒有醒。
淩蓉蓉也發現了,她緩緩推開淩志和淩悅,看向身旁還躺着的莫沉,然後又看了看淩志。
淩志伸手,撩開莫沉的眼簾,然後低聲念了幾句咒語,揭下他胸口處的符篆。
沒有動靜。
淩悅捂住嘴巴。
淩志面色難看,回頭,看了淩蓉蓉一眼。
一個眼神,淩蓉蓉已經全然明白過來。
她湊過去,靜靜地看了會莫沉安然的面容,閉上眼,片刻後,睜開,單手摸上他的側臉,低聲道,“親愛的,我們回家。”
……
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居然就是一場大雪。
淩蓉蓉心血來潮地來到護城河邊,找到那處他跟莫沉第一次遇到時的地方。
她的肚子已經凸起來了,行動有些不方便。
莫輕和陳世榮不管她去哪兒,都随時跟着她。
莫輕比以前懂事了許多,不再瞎胡鬧,認真上學,沒事就待在家裏陪淩蓉蓉,想盡一切辦法逗她開心。
今天陪着淩蓉蓉出來的時候,還提議說待會要去母嬰店幫她未來的侄女或者侄子買衣服和玩具。
見淩蓉蓉站在護城河邊許久都不動,忍不住擔心,跟陳世榮對視一眼,走過去小聲問道,“嫂子,河邊冷,咱們去車上吧?”
淩蓉蓉靜默,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臉,對莫輕笑了笑,“好。”
莫輕隻當沒有看到她紅透的眼眶,也笑着點頭,故意高興地說道,“嗯,嫂子,待會我們去買個那種帶音樂的嬰兒床怎麽樣?我之前上網搜了,還跟馮岩打聽過,說那種嬰兒床的設計……”
話沒說完,忽然感覺周邊不太對勁。
剛要朝旁邊看去,整個人卻突然像凍住一般,靜止不動了。
淩蓉蓉看到了一抹極柔和的光暈,在護城河四周散開,所有的東西,都像是入畫了一般,安甯,靜然。
她聽到了身後輕慢和緩的腳步聲。
緩緩回頭。
看到了一片白雪皚皚之中,一身白衣卻尤爲耀眼的木軒,含笑翩然走來。
一頭巨大的九眼大獸,神态安詳地跟在他身後。
“蓉蓉。”
木軒周身仙光瑩瑩,有仙氣無風自撩起他雪白的衣袂。
他走到淩蓉蓉跟前,低頭看着她,與她淺笑。
淩蓉蓉眨眨眼,又看了眼他身後的巨獸。
“我來謝謝你。”木軒一如那天一樣的溫柔,目光中一片祥和安然。
淩蓉蓉擡眼與他對視,發現他的雙眸真的非常漂亮。
頓了下,她輕輕軟軟地說道,“我不要謝,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木軒含笑,點了點頭。
淩蓉蓉抿了下唇,再次說道,“我找了很多的人,都沒有辦法将莫沉喚醒,你……能不能幫我把他找回來?”
木軒看着她,片刻後,眉眼含笑,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傻丫頭。”
淩蓉蓉隻感覺他的手心不像以前那樣冰冷,暖暖的,帶着熨帖溫暖的力量。
然後就見他俯身,還沒等她傻愣愣地反應過來,額上已經軟軟一貼。
“這是我給你的祝福,蓉蓉。”木軒含笑,漆黑的雙眸近在咫尺。
淩蓉蓉呆呆地看着他。
随即看到他的嘴唇輕動,說了一句話。
淩蓉蓉的眼睛慢慢瞪圓。
眼前的人含笑,朝後一退。
地上的堆雪被風倏然卷起,升至半空,又乍然散開。
莫輕轉臉,四處看了看,歪了歪頭,剛要對淩蓉蓉說要準備去看看嬰兒床的設計喜不喜歡時,突然就被淩蓉蓉一把抓住了手臂。
“小輕,回家,快,回家!”
莫輕吓了一跳,這是自從哥哥出事後,淩蓉蓉第一次這麽情緒失控。
她忙反過來扶住她,連連點頭,“我知道了,嫂子,你不要着急,我們這就回家,這就回去。”然後招呼陳世榮。
開了車,直奔莫宅。
淩蓉蓉跌跌撞撞地沖到了卧室門口。
手放在門把手上時,卻顫抖起來。
無數次她試圖推開這扇門後,就能看到那個人,坐在床頭,含笑轉臉,溫柔地看向自己。
她那樣想過,那樣夢着,那樣期盼着。
如今,卻害怕起來。
“嫂子?”追過來的莫輕疑惑地叫了她一聲。
淩蓉蓉用力地吸着氣,咬住嘴唇,推開了門。
門内,那人側身站在入眼可見的落地窗前,靜靜地凝視着窗外。
聽到門響動後,轉過臉來,然後,對上淩蓉蓉漸漸模糊的雙眼,淺然一笑。
“啊!!!哥!!!我哥醒了!爺爺!!”
莫輕狂喜驚叫的聲音朝樓下奔去。
淩蓉蓉一步步朝裏走去。
莫沉轉過身來,專心地看着她。
……
時隔三月,莫沉終于從沉睡中醒過來。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麽醒過來的,唯有淩蓉蓉,深切地記得木軒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我留他一百天,替他逆天改命,蓉蓉,祝你幸福。”
木軒,到底是她的劫,還是她的幸,她已經不願意再想了。
隻要莫沉回來就好,隻要他能在自己身邊,其它的所有她都不想去在乎了。
……
五年後。
莫林峰坐在莫宅寬敞漂亮的後花園裏,面前一大一小一女一男兩個娃娃在嬉笑打鬧着。
大的女孩頭上戴着鮮花編織的皇冠,一蹦一跳地拿手上的樹枝引後頭走路還踉踉跄跄的小男孩。
男孩哇哇叫着,口水落下來,還在努力追逐前面的小女孩。
小女孩笑個不停,跑到莫林峰身後,躲一下,又冒出個頭,然後再躲一下,逗自己的弟弟。
邊還拍了拍莫林峰的胳膊,嗲聲嗲氣地笑道,“太爺爺,你看弟弟好笨哦,哈哈哈哈!”
莫林峰嘴角含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把可愛粉嫩的小女孩抱入懷中。
小女孩納悶地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繞到前面歪頭看了一會兒,然後又轉身,朝不遠處坐在長椅上,低頭翻看文件的莫沉喊道,“爸爸,太爺爺睡着了呢。”
莫沉擡起頭,剛要站起來時,卻聽身邊原本依偎着他閉眼假寐的淩蓉蓉柔聲說道,“嗯,讓太爺爺睡吧,不要打擾太爺爺了。”
莫沉起身的動作一頓,數秒後,轉臉,看向那個操勞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人。
然後走過去,扶住輪椅的把手,将他往屋裏推去。
小女孩歪頭看了會兒,身後撲過來的小男孩一把抓住她手裏的樹枝。
她吓了一跳,轉過眼,瞪他,見他流着口水朝自己笑,過了一會兒,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淩蓉蓉坐在舒服的長椅上,看屋裏的莫沉,面前的小人兒,以及不遠處的陰影裏,含笑逝去的莫林峰的魂魄。
擡起頭,對着陽光,眯了眯眼。
(全文完。之後會有淩志,淩悅,方倩,木軒等以及全家福的番外,有些正文沒說完的故事,會放在番外繼續講述清楚。番外過後會是完本感言,謝謝筒子們一直的支持,新書預告會放在完本感言裏。愛你們,麽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