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蓉蓉下意識抓緊身旁的扶手,壓住内心的顫抖。
那束光線很快就被濃濃的陰氣給遮蔽了,修長筆挺的身影也不見了。
淩蓉蓉靠着護欄,坐了下來,她知道自己現在因爲身體的原因,總是控制不住情緒,她也知道,剛剛那樣的落淚對于莫沉來說是多麽擾亂心緒的舉動。
她知道,可是她做不到。
她雙手捂住小腹,垂下眼簾,默默地說道,寶寶,我們一起等爸爸回來,好麽?
然後閉眼,輕聲地哼了起來,不是咒語,也不是道法,而是一首歌,一首她曾經因爲害怕,瑟縮在媽媽懷裏,爸爸輕聲念唱給她聽的歌。
小樓側面某處合着的門後密室内,莫林峰面無表情地站在黑暗裏。
王鵬站在他身後,緩緩問道,“真的要讓他就這麽過去麽?”
莫林峰沒說話,半晌,緩緩地閉上了眼。
兩人身後,那個披着鬥篷蓋住臉的老妪,用嘶啞的聲音顫巍巍地說道,“不然我去吧,怪我沒有看好封印,讓她沖出來了。”
王鵬沒說話,不忍地看向她。
莫林峰卻搖了搖頭,“沒有誰的責任,當初把她封印在這樓裏的時候,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重重地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她故意引了蓉蓉過去,就是想試探,如今又利用小輕,她……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呢?”
王鵬看了看他,說道,“少奶奶爲什麽不跟大少爺一起去?如果有她在的話……救出二小姐,再将她的陰魂散去,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莫林峰同樣不解——他今晚跟莫沉吃過晚飯後,本想通過密道進入小樓,再來勸一勸被他找高人封印了好幾年的方馨枝的鬼魂,雖然知道勸了這麽多次,再勸一次也不會讓她徹底放棄,就此散去,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來找她說說話。
哪知道,方馨枝的魂魄居然沖破了封印,并且迷惑了莫輕,甚至威脅莫沉和淩蓉蓉。
莫林峰苦笑起來——何必呢?馨枝,當初你犯下的罪孽還不夠麽?爲什麽如今還要折騰孩子們?
輕咳了兩聲,王鵬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莫林峰就着他的手,慢慢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還站在原地的老妪,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不管沉兒能不能從樓裏走出來,天亮後,就讓王鵬送你回去吧。”
老妪一震,卻依舊低着頭,沒說話。
莫林峰沒再說話,王鵬深深地看了眼她,扶着莫林峰走進了密道。
樓内。
莫沉提着手電筒,跟着符鳥,大約繞到了三樓的位置,手電筒的等突然忽閃了幾下,徹底熄滅。
他看了看手裏罷工的手電筒,随手一扔。
然而,卻沒有聽到預料之中東西墜地的敲擊聲,連之前一直在前方帶路的符鳥都不見了。
他眉頭一皺,朝四周看了看,卻發現,周圍的情景突然清晰明亮,連走廊上的畫,樓底下的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旁邊傳來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聲音。
他下意識回頭,瞳孔瞬間收縮——是小時候的他!
小時候的莫沉,手裏舉着一隻大大的狼毫,邊跑邊使壞地對身後喊,“爸爸,爸爸,你來追我啊!”
莫沉的心快速跳動起來,緩緩擡臉,看到了那個記憶深處的身影,含笑從走廊的那一頭走出來,嘴裏還笑罵着,“小壞蛋,看我抓到你怎麽收拾你。”
小小的莫沉越發笑得開心。
緊接着,另一個柔和溫暖的女人在莫沉身後說道,“沉沉,那可是你爸爸的寶貝,快還給他,别鬧。”
莫沉僵住,不敢相信地回過頭來,見到了他最眷戀最想念的那張臉。
他的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
他想上前去摸一摸他的母親的臉,卻突然又聽到一聲脆生生的問話聲,“咦?你是誰啊?”
莫沉一愣,低頭,就見那個小小的莫沉,正與自己對視,擡着那雙純真無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
莫沉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想,說道,“我是莫沉。”
小小的莫沉一聽,就傻眼了,歪過頭來,好奇地問身後,“爸爸,莫沉是誰啊?”
男人笑着走過來,将小小的莫沉抱起來,笑道,“嗯?莫沉?”
女人走到男人身邊,同樣也在笑。
一家三口一起看向莫沉,笑着裂開的嘴角慢慢朝臉側擴大,幾乎撕裂到了耳根後,忽地輕飄飄地說道,“莫沉啊,就是那個克死了我們的人啊!是他,克死了我們,是他……”
森幽的聲音仿佛鬼魅般,三個人的臉,都變得扭曲可怖。
莫沉瞬間腦中轟鳴大作,往後急速退了好幾步,與此同時,手上的戒指忽地緊緊勒住他的手指。
那力道,仿佛要将他的指骨勒斷。
莫沉忽然想到,還有一個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兒,含着眼淚,央求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回去。
胸口的姻緣扣燙的他的皮膚微微刺痛。
莫沉霍地睜開眼睛,眼眸中驚懼全褪,幽黑深冷,冷冽一片。
他無聲地勾起唇角,擡腳,繼續往前走。
符鳥無聲地往前飛着。
前面又是一層樓梯,冷下去一點的姻緣扣再度滾燙起來。
莫沉的眼中一片凜然之色,他擡眼,看向那依舊是老舊模樣的樓梯,擡腿,一腳踩了上去。
一片盎然綠色在他腳底綻放開來。
花香,鳥鳴,遠處的假山上懸挂着一汪如簾如幕的瀑布。
假山旁有一棵幾人環抱的大樹,嬌小可愛的女孩兒,在屬下坐着,一手拿着書,一手拿着吃的,看着看着,就忘記了手裏的吃的。
另一個人從樹後走出來,來到女孩身旁,含笑溫柔地替她擦去嘴角沾上的食屑。
莫沉走過去的腳落了下來。
眼前出現的,是淩蓉蓉和……賀亦坤。
那個他心愛的女孩兒擡起臉,甜蜜美好地朝賀亦坤笑了笑,将頭靠在了他的肩側。
賀亦坤攬着她,陪她一起看手裏的書。
兩人是那樣的溫馨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