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玉婷也沒真的想聽到她的回應,隻是笑了笑,繼續說道,“百年一輪回,這次再輪回過去,就恐怕再無緣跟那孩子見上一面了,罷了,我便去一趟吧!”
淩蓉蓉一喜,細微的小表情立刻被艾玉婷捕捉到。
搖搖頭,又問道,“你冒險過來,可還有其它請求?”她今晚心情不錯,縱使這丫頭有什麽能在她允許的範圍内的請求,答應下來也不是不可以的。
然而,淩蓉蓉卻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謝謝公主。”
艾玉婷倒是意外,再次看了淩蓉蓉好一會兒,才擺擺手,“也罷,時辰不早了,你就先回吧。那孩子的事我會去處理的。”頓了下,掃向淩蓉蓉的小腹,似是想說什麽,卻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擡手在棺木的桌面上敲了一下。
艾翠香立刻走了進來,恭請淩蓉蓉出去。
淩蓉蓉知道出去的路是不可以回頭的,所以一直踏出大門外,才停下腳步,略站了一會兒,再回頭,看到的是夜色月光掩映下的一處已經荒蕪的墳茔。
墳茔前沒有墓碑,墳頭上長滿了荒草,墳茔的後頭被野火燒毀了大片。
淩蓉蓉站在夜色下想了想,繞到被燒毀的地方,蹲下,從旁邊撥了一些松散的泥土,将那些地方深深淺淺地覆蓋住,然後雙指并攏,保持着蹲着的姿勢,護在胸前,低低地念起往生咒。
她十分清晰地記得,小時候媽媽曾經跟她說過一段很凄美的故事。
故事裏的女孩是個公主,她愛上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男人。她爲了那個男人,背棄了家庭抛棄了親人,最終選擇與男人一起殉情之時,卻又被男人無情背叛。
男人不想死了,甚至謾罵公主想害她性命。可憐的公主在絕望與痛苦之下,在三九寒天下,自行投入了冰冷的深池之中。
但是卻并沒有因此一命嗚呼,反而是被救回了自己的家中,那個男人從此杳無音訊。
公主帶着恨與憎活了下來,嫁了人,卻始終沒有孩子。夫家的人漸漸因爲她沒有子嗣而開始嫌棄厭惡她。
甚至到後來,公主有了孩子後,卻被妾室陷害流産再也無法孕育的時候,還将她休離出門。
公主在拿到休書的那一天,以血書爲咒,恨天下男人不得好死。
她的冤魂和詛咒給當世帶來了大亂,後皇族終于請來道法高深的天師,進行天祭,将她的冤魂強行送回了她選擇殉情的那天。
她看到了男人咒罵他時垂在身側緊握顫抖的拳,她看到她伏在地上聲聲哀泣時男人背過臉時滿眼的不舍與不忍,她看到……她跳下深湖後,男人睚眦欲裂地也跟着跳下去,拼盡了全力将她托起,将她推到岸上,然後力竭……被冰冷的湖水卷走,卷的再也看不見。
“啊!!!”
她的冤魂發出凄厲的尖叫,在天師要将她強行召喚回去時,不顧一切地沖進了那個倒在岸邊昏迷失去意識的自己|體|内。
她不顧後果地打散了她原本的魂魄,強行醒來,跳入湖中,卻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她再也不會見到的男人。
從此以後,死魂入生體,不得死不得生,以活人姿态被埋于地底,是活着也是死了,百年一輪回,忘卻百年記憶,卻忘不了當年那個消失在刺骨寒水中的人。
公主名喚玉婷,天師人稱淩半仙,男人……代代轉生,姓氏爲梁。
媽媽當時給她說這個故事的時候,爸爸還在旁邊撇嘴,不過卻叮囑她,“若是有緣相遇,善待她。”
地底,艾玉婷靜靜地靠着棺木,聽着頭頂那純澈空靈讓她内心平和安甯的聲音,良久,輕輕地笑道,“原來是你的後代。”
閉上眼,想起自己萬念俱灰被埋入地下時,那位天師強行破開時空,再次開啓天祭,以魂體來到她面前,隻對她說了一句,“九生九世,輪回過後就是往生,好自爲之。”并留給她一注魂力,保她不被這濃陰氣息吞噬得失去了心性。
艾德全和艾翠香站在屋外,一起擡頭,看着頭頂這漸漸泛起天光的夜。
數日後,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梁新鷗,朦朦胧胧中似乎看到一個女人來到他身邊,在他額前輕輕一吻。那輕柔的觸碰,仿佛年少時經曆過的僅有的那次溫暖。
他的記憶搖搖晃晃的,好像回到了五歲那年,那個夜晚。
他站在人群外,呆呆地看着人群裏頭,那兩個躺着不動的人,周圍許許多多的怪物朝他襲來,他覺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突然間,一個漂亮的姨姨從黑暗裏走過來,那些怪物一下子就不見了。
漂亮的姨姨将他抱起來,笑着親了親他,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然後,還對他說了些什麽?
說了什麽,他不記得了。可是,他記得,那個姨姨的眼神,是他見過的,最溫柔,最美麗的。
再醒來時,背心上一直隐隐約約刺痛的地方再沒有了感覺,那個要吃了他的鬼魂也沒有出現過。
他從馮岩那兒要來淩蓉蓉的電話,親自緻謝,并要奉上酬勞,淩蓉蓉隻是含笑溫軟地說道,“以後要好自珍重。”保護好自己,不要讓那個愛了你幾百年的女人,再傷心難過了。
這些都是後話,按下不表。
再說淩蓉蓉念完往生咒後,腿都麻了,站起來的時候還差點栽倒,往四周看了看,也是無奈——天快亮了,難怪那老司機都不主動再來送自己回去了。
隻好慢慢地朝這荒蕪一片的地方外挪,還好,走了半個多小時,終于找到公交站,也不管是到哪兒的,直接上去。
晃晃蕩蕩搖了三個小時,天都已經大亮了,淩蓉蓉才滿身疲憊地到了家。
第一件事就是先拿艾草在身上掃了一遍,念了幾句淨身咒後,跑去洗澡。
擦着頭發出來的時候,忽然瞄到客廳站了一個人,吓得手一抖,差點毛巾沒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