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希捏緊手指,不說話,也不看她。
淩蓉蓉努力讓自己不要再次波動情緒,深吸了一口氣,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這才想起附近還有人喪生,剛要說話,突然左手斜上方陰氣一轉,轉眼看去,頓時眉頭一皺。
夏蘭希也明顯感覺到了,下意識回頭一看,渾身僵住。
距離兩人不過五六步遠的距離,飄立着一個少年的……鬼魂。
少年雙眼空洞,卻滿面咒怨,他頭頂崩裂,汨汨的鮮血混雜着白色的腦漿還在往下~流淌着,可怖又猙獰。
他直勾勾地看着夏蘭希。
夏蘭希往後退了一步,瞪大眼,喃喃地搖頭,“魏詢輝?你……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你……”
那個被夏蘭希叫做魏詢輝的少年的鬼魂往前飄了飄,沒有言語,依舊是睜着一雙陰森的雙眼,盯着夏蘭希。
夏蘭希面色發白,數秒後,忽然扭頭猛地朝人群圍攏的中心看去,正好這時候警察趕來,夏蘭希看到教導他們現代舞的老師撲了過去,向來風度雅緻的老師失态地顫抖着說道,“警察,死的是我的學生,叫魏詢輝,你們趕緊來處理一下吧!好好的孩子,唉,怎麽這麽就想不開要跳樓呢,我這心裏真是……”
夏蘭希的身體晃了晃。
半晌,忽地搖搖頭,說道,“不可能的!我收集陰氣都是很小心的,絕對不會傷害到他們的性命的,他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淩蓉蓉看着她,此時的情緒已經沒有那樣失控,平靜卻夾雜着冷意地看着她,說道,“你傷害這些孩子們最美好的情感時,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心情?爲了複仇,你就什麽都可以做麽?”
夏蘭希怔怔地轉過臉來,看向淩蓉蓉。
淩蓉蓉的聲音愈發冷清淡漠,“你這樣,跟丁爵有什麽區别?”
那雙眼慢慢地回過神來,一種肆意的失狂與瘋癫慢慢浸染上來。
淩蓉蓉皺了皺眉。
就見夏蘭希忽然拼命地揮動了一下胳膊,尖聲到,“我跟他一點都不一樣!他害得我差點連命都沒了!我就是要找他報仇!我要他身敗名裂,生死不能!”
淩蓉蓉看到夏蘭希頭頂的怨氣,在她暴喝出聲的時候,驟然擴大,竟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裏,瞬間擴大了至少比之前還多一倍的濃度。
心底暗沉——夏蘭希爲了維持魂體收集怨氣,卻沒想到,自己的魂體竟慢慢地被怨氣吞噬,如今早已變成了一個隻靠怨氣維持的冤魂而已。
冷笑了一聲,說道,“夏蘭希,你至少還有一命。可是這個孩子,已經沒了性命了。”
夏蘭希仿佛聽不到淩蓉蓉的話,自顧自又笑了起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丁爵那個畜生最多也就隻有半個月的命了,我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獄,親眼看他被針紮,被油鍋炸,被火燒,受盡萬般折磨與痛苦才痛快,啊哈哈哈哈……”
還沒笑完,身後突然又傳來凄厲的叫聲,“輝輝!”
夏蘭希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回頭,看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像失心瘋一樣,沖進了人群裏。
她認得那個女人——是魏詢輝的母親,聽說她跟魏詢輝關系走得近,不但沒有像其他家長一樣給她白眼,反而笑眯眯地誇她長得漂亮。
爲什麽偏偏死的是魏詢輝?爲什麽偏偏是這個青澀專情又可愛的男孩子?
爲什麽老天爺要這麽不公平啊?
丁爵這種殘渣敗類,怎麽就不會那麽輕易地去死啊???
因爲魏詢輝母親的闖入,本來竊竊私語圍觀的人群驟然安靜了下來,一些人收起了手機,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看向這個撕心裂肺的女人,看她跪在已經毫無知覺的少年的身邊,顫抖着伸手,将那少年摟入懷中。
周圍一片寂靜,連警車都隻閃爍着刺眼的燈光。
四十歲的女人絕望的哭聲,在這鬧市的上半空,一遍遍地回響。
夏蘭希終于癱坐在地上,頭頂的怨氣恢複到了原先的厚度。
淩蓉蓉看着她,說道,“你已造下障業,想要繼續複仇已是不可能的。”
夏蘭希沒動。
對面,魏詢輝的鬼魂已經飄到屍體旁邊,蹲在母親的身邊,靜靜地看着。
淩蓉蓉看不清裏頭的方向,隻是那一陣陣的哭聲像是萬千針紮般戳在她的心頭,她閉了閉眼,輕吸了一口氣,再次說道,“我給你個機會。”
夏蘭希擡頭,看向淩蓉蓉純澈的雙眼,嬌面的容顔此時在她眼裏,仿佛是曾經見到過的大海裏最美的一顆珍珠。
她聽到淩蓉蓉問,“你願不願意贖罪?”
夏蘭希呆滞的雙眼慢慢地回了神,然後瞬間醒悟,一下站了起來。
淩蓉蓉看她,靜靜地說道,“死者已逝,生者心裏的悲痛再無法平複,你願不願意放下仇恨,替魏詢輝到她母親跟前,服侍她終老?”
夏蘭希愣住,木木地開口問道,“可是我的魂體已經……”
淩蓉蓉道,“我自有辦法,我隻問你,願不願意?”
夏蘭希靜默,下意識轉臉看向魏詢輝喪生的地方,人群大概受不了一個母親如此的悲痛,已紛紛散去,從兩人的角度,能隐隐約約看到魏明輝的屍體被母親抱着的樣子。
夏蘭希咬住嘴唇,點了點頭,正要張口時,斜刺裏突然又冒出一個人來。
這人聲音輕浮令人厭惡,笑嘻嘻地說道,“蘭蘭?你原來已經見到大師了啊?還讓我好一頓找。”語氣說是責怪,卻帶着一股子别有用意的笑聲。
夏蘭希頭頂的怨氣再次放大。
淩蓉蓉不動聲色,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這時候丁爵已經走到近前了,看了看兩人對峙的場面,大概察覺到了不對,笑着伸手,一摟夏蘭希的肩膀,還貌似無意地捏了捏,轉臉對淩蓉蓉笑道,“大師,您看蘭蘭這情況,是不是需要做法?咱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