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裏會想到,這個看上去還像個學生一樣幹淨秀麗的女孩,竟然跟那種印象中有着小胡須帶着點故作高深的人是同一種職業。
不過心情已經沒有了剛剛那樣的驚懼不安,微松了口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最近做夢夢到了陸誠志?”
淩蓉蓉看了眼已經飄到嶽梅梅左邊,含笑溫和有禮地朝自己看過來的陸誠志的鬼魂,笑了下,說道,“嶽女士,到我家裏去說吧?”
嶽梅梅看了看她,猶豫了片刻,點頭。
兩人來到淩蓉蓉的家裏,嶽梅梅邊打量着邊在那張淺棕色的小沙發上坐下,接過淩蓉蓉端來的水。
小小的公寓裏到處都能看到擺放整齊的書,電視櫃旁邊還放了許多木劍,拂塵,鈴铛,黃色的像符紙一樣的東西。
在見到這些東西後,原本心裏的半信半疑也打消了不少,喝了一口水,慢慢地放松下來。
淩蓉蓉從放在卧室的雙肩包裏掏出那個舊的筆記本,走回客廳,放在嶽梅梅面前的茶幾上,然後在另外一邊坐下。
嶽梅梅的視線落在那筆記本上,表情微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旋即移開視線,不再看那本子。
淩蓉蓉看了她一眼,将本子裏的照片拿出來,放在本子上,說道,“張老闆叫我過去,給我看這張照片時,我就看到,這照片上,有三個女生,都對陸誠志有着非常深切的眷戀與愛慕的情意。”
嶽梅梅沒說話,隻是又挪回目光,看向那張二十年前的照片。
“陸誠志面相清和,眉眼清靜,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本是福氣旺盛性格寬厚最易大富大貴的命相,隻可惜命途多舛,慘遭橫禍,他是在張靜過世的那一年離世的,對麽?”
淩蓉蓉說話的時候,陸誠志的鬼魂也飄到了茶幾旁,靜靜地看着桌上的照片和筆記本,本一直謙和平淡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波瀾,像是懷念,又像是回憶,無聲地微笑起來。
隻是這微笑卻無端地讓人看上去更難過。
一旁的嶽梅梅沉默了許久,終于出聲說道,“你知道他是爲什麽會出車禍麽?”
淩蓉蓉看着她,并沒有開口,嶽梅梅也沒有想要等她回答,就接着說道,“他是在得知她即将離開H市時,急急忙忙想要去挽留她,在路上被一輛醉酒的卡車撞翻到路牙上的。”嶽梅梅的臉上露出苦澀痛苦的笑容,“當場就沒活下來,我明明上午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神采飛揚情緒激動地說要去找她,說要放下心裏的那點顧忌,要去追求他真正愛着的人,結果下午再見時,他居然就變成了那副模樣,呵……”
嶽梅梅痛苦地閉上雙眼,放在膝蓋上的手死死握緊,明顯顫抖,“臉上身上,全都是傷,可是嘴上确實笑着的,笑着做什麽?去找那個害死他的女人麽?!”連聲音都顫抖起來,甚至隐隐變得尖利。
一旁陸誠志的鬼魂慢慢地直起身,有些茫然地将視線從照片轉移到嶽梅梅身上,在看到她那樣痛苦憤恨的表情時,微微睜大了眼。
淩蓉蓉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向嶽梅梅,說道,“所以,你就撕了他的日記本?”
陸誠志原本隻是微微意外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愕,忙低頭去看筆記本,伸手想去翻開筆記本查看,卻在手穿過筆記本時,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觸碰不到任何物體了。
這邊的嶽梅梅已經重新睜開眼,帶着狠厲卻更多嘲諷意味地笑道,“是啊,所以我就把日記本裏所有寫了她名字的部分全撕了,然後對她說,誠志愛的是她妹妹張靜!呵,你知道她當時是什麽表情麽?”
陸誠志聽到嶽梅梅這句話時,原本因爲飄蕩了這麽多年已經變得平和寡淡的心情,陡然憤怒起來,猛地擡起頭想要怒聲質問嶽梅梅,卻在看到她的神情時,瞬間愣住。
本以爲她會是滿面嘲諷,卻未曾想,那樣帶着不甘與恨意的她,居然慢慢地落下淚來,臉上的神情更多的是悲切與不忍,明明是這樣難過,卻還是讓自己顯得那樣嘲諷地笑着,邊還說道,“她拿過本子,聽到我說誠志愛的是張靜,是因爲張靜病重離開後,最終因爲想不開在路上飙車才遇到車禍的,聽到這樣的話,她居然一點都不生氣,居然還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就蹲在我面前,那樣毫無顧忌地大哭了!”
嶽梅梅抖着聲音有些失控地高聲說道,“她憑什麽哭!她有什麽資格哭啊!誠志到底是爲誰死的啊!她怎麽能哭?!”
陸誠志呆了,嶽梅梅的神情說明了什麽,他已經明白過來。
當年,他一心一意地隻愛着那個堅強獨立的張蓮一個,他沉溺于自己給自己創造的帶着傷感的感情世界裏,對于其他人的心思完全不知,直到張靜離世,張蓮決定離開H市,他才幡然醒悟,決定徹底放下顧及父母門楣這種可笑的東西,決定要去将他心愛的人追回來,可是卻不料,這一去,竟然從此就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化身爲一縷孤魂野鬼,隻是飄飄蕩蕩了許多年後,突然一次偶然的機會見到了當年住在自家隔壁的嶽梅梅,見着風霜在她臉上留下了許多的痕迹,忽地想起,張蓮也許現在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模樣,是不是愛人相伴幼子相攜呢?
他很想看一看現在的張蓮,所以就一直跟随在嶽梅梅身旁,希望能找到機會見一見那個他曾經最愛的女孩。
誰知道,今天竟然會遇到淩蓉蓉,然後發現這了他本毫無察覺的嶽梅梅的心思——難怪她總是會在半夜醒過來時,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夜。
那樣寂寞與難過的表情,她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