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唯獨莫沉,朝淩蓉蓉身後更近的地方走進幾步。
淩蓉蓉雙指并攏,護在胸前,口中咒語輕婉吟唱。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咒語一出,貼在蘭香額上的符篆倏地泛起耀眼紅光,那紅光尤爲刺眼,就算是在這陽光普照的大白天裏,也硬是将周圍人刺得不由閉眼躲避。
“啊!!”
蘭香發出更加慘烈的叫聲,雙~腿一軟滾到地上,渾身如同電擊般不停抽~搐起來,雙手不停撕撓,幾次想要擡手将額上的符篆拿下,可是每次手指剛剛靠近,就好像被火燒一般,發出“滋”一聲響,痛得她不得不慌忙收回雙手,隻能一個勁在地上打滾,以緩解渾身如同被萬千針紮一樣的痛苦。
“智慧明淨,心神安甯。三魂永久魄,無喪傾解。”
咒語持續念出,符篆上的紅光開始慢慢減弱,一股股黑色氣息從蘭香的口中鑽出,卻并不遠離,而是環繞在蘭香身邊,屢屢想再次進||入,可是卻似乎極其忌憚那符篆上散出的紅光,靠近又飄開,反反複複。
莫沉專注地看着做法的淩蓉蓉,單臂豎起雙指并在身前,另一手不停變換手訣,神色清冷,面容沉靜,唯有一雙透澈清潤的眼睛,亮得驚人。
這樣的淩蓉蓉,仿佛站在空間的另一端,那雙眼裏沒有喜怒,沒有哀樂,偶爾會有悲憫,但更多的是主宰那些旁人能看見的,或者看不見的人或者鬼魂命運的沉重。
她明明可以漠視,可以不屑一顧,可是莫沉知道,她不會。
他問過她,爲什麽要這樣做?
她是這樣回答的——因爲能看到。
因爲能看到,所以那些已經被遺忘消失的傷痛與悲憤,如果連她都坐視不理,那麽還有什麽人,能記住呢?
他當時隻是覺得這個女孩心地很好,很善良很溫柔,可如今,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這個他心愛的女孩,不僅僅是心地善良,還有更多的是,因爲她熱愛着這個世界,熱愛她身邊每一個鮮活的生命!
因爲能看到那些離去的魂靈,慢慢被忘卻在曾經銘刻的記憶裏,所以更了解,活着,被記住,是多麽重要的事。
莫沉的心忽然鈍痛起來,眼前的淩蓉蓉,安靜地堅定地沒有一絲動搖地盡全力拯救面前這個并不熟悉的人,爲了她的信念與堅持,她這樣一直拯救了多少迷失的人,又送走了多少彷徨的靈魂?
莫沉握緊了拳頭,心底那股愛意與心疼,幾乎濃得化不開。
“急急如律太上老君令!”
忽地,淩蓉蓉一直并在身前的手指往前一指,迅速憑空畫了一個符咒,然後手指張開,用力往前一推。
“啊!”
蘭香猛一個打挺,驟然站了起來,兩顆眼珠子幾乎瞪出來,陰森森地看着,就此僵住。
周圍圍着的村民們再次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卻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所有人都看着像鬼魅一樣的蘭香,緊張地等待着她下一個動作。
氣氛凝固。
明明夏天吹過的風炙熱又煩躁,可是吹到這裏,卻莫名變得陰冷瘆人。
好幾個人幹幹地咽了口口水。
莫沉微微皺眉,轉眼,看向淩蓉蓉,卻見她并不着急,另一手的手指還在不停地點畫着什麽。
随後,就見她手指一停。
緊接着,對面一直僵硬站立的蘭香,轟然倒地。額頭上的那張符篆也随之飄落,無火自燃,瞬間燒成了一卷輕飄飄的黑灰。
大約寂靜了兩三秒的時間,圍觀的村民們忽然爆發出大聲的驚訝聲。
淩蓉蓉沒有理會那些聲音,走到蘭香身邊,蹲下,伸手,在她烏紫的面上輕輕一拂。
原本似乎已經沒了聲息的蘭香,忽地發出“咯”一聲的聲響,像是打了個嗝,跟着又艱難地呼出一口嘶啞粗慢的氣息。
慢慢地回過神來,睜開眼。
王道杵着拐杖走了過去,見到蘭香睜眼,眼神也恢複了正常,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二柱家的,快謝謝蓉蓉,你剛剛撞了邪,是她救的你。”蘭香過世的丈夫叫李二柱。
蘭香還有些懵,隻覺得身上疼的厲害,撐了胳膊剛要坐起來,忽聽到老村長的話,這才轉眼,看到蹲在她身旁的淩蓉蓉。
她對于剛剛發生的事情并沒有記憶,仔細想了想,好像是在匆忙回家,拿了那金碗和黑鑽石,準備先藏起來的時候,忽然那黑鑽石發起黑色的亮光來,這之後……再醒來就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一想到金碗和黑鑽石,蘭香臉上立刻有些不自在起來,面上的青紫還沒完全褪去,所以也不怎麽能看出她表情的變化,隻見她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坐起來,聲音發啞地說道,“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怎麽?我撞邪了?”
并沒有理睬淩蓉蓉。
王道皺了皺眉,還沒等說話,圍在人群裏的王翠花就嚷開了,“是啊!她蘭香妹子啊,你剛剛那樣子,可要吓死俺們了,跟條瘋狗一樣,見人就咬,哎呦,看見沒,那頭老孫頭,不就被你咬了一口麽,你瞅瞅瞅瞅!”
蘭香臉色一變,一擡眼,這才發現居然周圍還有好多人,那些人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再加上王翠花故意譏諷,讓她難堪惱火得幾乎要暴跳如雷,還坐在地上就張口罵道,“你說誰是狗?!你才是母豬!”
王翠花見她居然開口就罵人,明明她說的是實話,這蘭香還不分好歹不知羞恥,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回罵回去,“哎呦,看來還是蓉蓉本事大,剛剛還亂咬人,現在就有力氣罵人了!”轉臉又朝人群另一頭喊道,“哎,我說老孫頭,你待會記得叫她要錢去打針啊,千萬别得了狂犬病,那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