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英一愣。
淩蓉蓉卻又說道,“您放心,我會好好做的,盡量不讓委托人爲難你。”說着,還朝白玉英露出一個安撫的淺淺笑容。
白玉英登時被她這明亮純真的笑容弄得心頭苦味翻滾,隻得強壓住,也跟着笑了笑,“好,那我可拭目以待了。”
淩蓉蓉将背包往背上一背,笑着點頭,“您就等好吧!”然後輕快地走出辦公室去。
白玉英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遠離,才收回視線,轉而落在辦公桌上的那個相框上,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冷下目光,轉開臉去。
而淩蓉蓉,走出兩世齋後不久,雙手抓着背包帶,也回頭看了眼兩世齋的方向。
白玉英印堂處泛青灰色,非災非劫,眼中有晦澀,明顯有事情在隐瞞自己。
是跟自己的天劫有關?還是發生了别的事情?
淩蓉蓉心中疑惑,不過,疑惑歸疑惑,接下來的委托還是要好好地完成,誰叫她是很具有職業道德的女道士呢!
這次接的委托,是一樁人鬼相戀的委托。
人鬼相戀,愛恨癡纏,陰陽糾葛。
道家講究天緣,卻又不容鬼怪作祟,所以一旦遇到這種委托,是最難處理的。如果兩方情誼不深也就罷了,可是一旦情根深種,那麽……
這大概就是委托人不願明說委托内容到底是什麽的原因,恐怕之前已經被多次拒絕過了。
淩蓉蓉按着地址找到的,是一間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H市中心某條人迹并不多的小巷子裏,門口有一叢開的燦爛的三色堇,巴洛克風格的外牆,玻璃門上挂着一個銅制的鈴铛。
淩蓉蓉推開玻璃門時,門扉正好碰到鈴铛上挂下來的垂穗,帶動了鈴铛發出“叮叮叮”的響聲。
滿屋子的畫。
中國畫,水彩畫,油畫,筆墨畫。有風景,有人物,還有各種花草動物。
琳琅滿目,卻并不讓人感覺喧鬧紛亂,反而這寬敞明亮的畫室裏,更有一種獨特的舒服的靜谧氣氛。
淩蓉蓉環顧四周,視線被一幅隻有黑白顔色的筆墨畫吸引了過去。
這畫上,隻畫了一個眉目清秀,風度翩翩的男子畫像,這男子側面而立,單手負在身後,似是輕睨畫面之外,又似是飄渺地望着遠方。男子的側臉眼臉下方,有一顆并不明顯的米痣。
“您好,是需要買畫麽?”有個清甜溫柔的聲音,在淩蓉蓉身後響起。
淩蓉蓉正盯着畫看,聞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回頭,就見一個樣貌氣質,跟這畫室一樣,讓人舒服又溫馨的女子,含笑站在她的側面。
委托人,袁夢。
淩蓉蓉有些驚訝,資料說她已經三十五歲了,可是站在自己面前這位相貌脫塵的女子,實在看上去太年輕了,要不是氣質沉靜内斂,淩蓉蓉都要以爲跟自己差不多年紀了。
眨了下眼,說道,“你好,我叫淩蓉蓉,是兩世齋的。”
袁夢的杏眼裏也露出一絲訝色,悄然地上下打量了一圈淩蓉蓉,随即淺笑,“原來是大師,您好,我是袁夢。”
淩蓉蓉點了點頭,心說,我知道呀!
袁夢見淩蓉蓉不說話,有些納悶,之前請過的幾位所謂的大仙高人,一見到自己,總會立刻開口說些什麽印堂發黑,有大劫難之類的話,但是眼前這位,怎麽反而安安靜靜的,連一個字都不說,難道是……故弄玄虛麽?
又看了淩蓉蓉一眼,笑問,“大師,我們去那邊坐下聊吧?我給您倒杯水?”邊說,邊示意了下不遠處的待客區。
淩蓉蓉見她笑得溫柔缱绻,也沒動,反而問了一個跟委托似乎毫不相關的話題,“這裏的畫,都是袁女士畫的麽?”
袁夢一愣,笑了下,說道,“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是朋友們拿到這裏寄賣的。”
“那這幅呢?”淩蓉蓉指了指身後的那副筆墨畫,“這幅是袁女士畫的麽?”
袁夢看了眼淩蓉蓉,撩了下鬓角,不經意地掩蓋了下眼角的神色,又笑着擡頭說道,“是的。”
話音剛落,卻見淩蓉蓉搖了搖頭,“不對,不是您畫的。”
袁夢一驚,接着又聽淩蓉蓉說了句,“而且,您也不是真正的委托人。”
袁夢瞪大了眼,原本掩飾很好的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看着神情平靜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嘲弄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大仙态度的淩蓉蓉,好一會兒,才倏地笑了起來,點了點頭,問道,“那大師認爲,誰才是真正的委托人呢?”
淩蓉蓉看了她一眼,聲音淺淡地說道,“畫這幅畫的人。”
袁夢笑着點頭,沒有隐瞞地說道,“沒錯。”随即妝容精緻的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微微彎了下腰,淺笑道,“實在是現在騙子太多,我這朋友可憐,試探大師,還請大師見諒。”
她道歉的态度誠懇,沒有一絲作假,同樣眉宇之間淨是爽清之色,淩蓉蓉知道,心有邪氣的人,不會擁有那樣沉靜靜穩,甚至能熏染旁人的好氣質,于是點了點頭,說道,“我沒有生氣的。”
袁夢聞言,擡起眼來——确實,這個看上去嬌嬌甜甜,像個小姑娘的小丫頭,自始至終都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悅。
見她雙眼透澈,幹淨明亮,這麽安安靜靜地看着自己,似是早已看穿了她故意安排的把戲,又覺得好笑,心裏也好奇,忍不住問道,“大師,您是怎麽看出,真正的委托人,是畫這幅畫的人的?嗯,還看出了我不是畫這幅畫的人?難道大師懂畫?”
袁夢問這話其實還有些陪襯的意思,一般人應該都能聽懂裏頭的奉承,唯獨淩蓉蓉,反應慢地微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說道,“畫裏頭有些鬼氣,袁女士不是身帶鬼氣之人,而且是幸福美滿的面相,所以應該不是您畫的。”
就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