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蓉蓉抿唇想了會兒,随即擡頭,看向袁然,“袁先生,可以把你遇到這個女孩的情形,跟我說一遍麽?”
袁然眉頭一皺,“怎麽?不能直接解決?”
淩蓉蓉張了張嘴,旁邊賀亦坤笑道,“了解清楚情況,才能徹底解除禍患,你要是不想說,那我們也就随便處理,到時候要是還有什麽殘餘來找你,那你可别來找我麻煩。”
顯然,賀亦坤知道袁然的軟肋是最煩别人打擾他作畫,他就是因爲被這畫裏冒出來的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擾的不勝其煩,這才請了賀亦坤幫他解決。
目露不悅地看了眼賀亦坤,妥協道,“好吧。”
聞言,淩蓉蓉看了眼賀亦坤,眨了眨眼。
淩然十三年前,結發妻子因爲病重不治,離開人世的那段時間裏,他很是頹廢了一陣。
那一段時間,他除去喝酒就是畫畫,瘋狂地畫,畫滿了整整一個畫室,卻還是填不滿内心的空虛和痛苦。
後來終于因爲飲酒過度,導緻胃穿孔住院。
在醫院裏,遇到了一個同樣住院卻立志要成爲心理醫生的大學女孩。
那個女孩的長相袁然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女孩子見他形如枯槁,得知他的妻子才剛剛過世不久,就建議他把對妻子的思念全部畫到自己的畫裏。
她告訴袁然,畫,不是變爲他的宣洩,而應該成爲他的寄托。
袁然當時生無可戀,于是就試着用女孩的辦法,開始在畫闆上,一筆一筆地,慢慢将内心的情緒,描繪到紙上。
漸漸地,袁然躁動的心得到了平複,他開始找回活着的意義,他将最灰暗的那段時期畫過的畫全部收集到一個冊子裏,想送給曾經在病房裏遇到的那個女孩作爲感謝,但是卻聽聞,那個女孩因爲胃癌,已經過世了。
他覺得可惜,憑着記憶,畫了一幅女孩的畫像,放在畫冊裏,然後将畫冊放在書房的随處一角,慢慢遺忘。
直到一年前。
一年前,袁然成就了人生最成功的一幅作品——一幅他深愛的妻子的畫像。也就是淩蓉蓉初進門時看到的那幅巨形油畫。
這幅畫,讓他獲得了無數的獎項和榮譽,也讓他的事業走上了最巅峰的時候。
很多人出高價想要購買這幅畫,但是都被袁然拒絕了。因爲在他心目中,這幅畫就是他的妻子,是他深愛過的那個女人,他曾經願意碧落黃泉的唯一。
于是他将畫挂在了家中最顯眼的位置上,時不時地會去看上一會兒,用以悼念他那段不滅的愛情。
在畫被懸挂起來的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那晚,袁然因爲靈感爆發,作畫直到深夜。他平時讨厭有人打擾他作畫,所以家裏除去兩天來一次的鍾點工外,并無旁人。
整個别墅都是靜悄悄的。
大約是淩晨兩三點的樣子,忽然,從客廳的方向傳來一聲異響。
袁然一開始隻當是東西沒放好落下來了,也沒在意,于是繼續埋頭作畫。然而,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忽地又響了起來,而且,伴随着幽幽的哼唱聲,似乎……有什麽人,在家裏唱起歌來,還時不時地笑了幾聲。
袁然皺眉,心說,難道是進了賊了?這小偷也太膽大了,居然敢弄出這麽大聲響。
将畫筆放下,順手抄起畫室旁邊壞掉的畫架,擰開門,悄悄地走了出去。
客廳沒有人,聲音是從餐廳的方向傳來的。
袁然握了握手上的畫架,愈發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原來全是你,令我的思憶漫長……”
飄飄渺渺的歌聲傳來,靠近餐廳的袁然不由一愣——竟是自己最喜歡的那首《千千阙歌》,他每次作完畫,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放一遍,這個習慣維持很多年了。
“然哥?”
倒是餐廳裏的人先發現了藏在拐角黑影裏的袁然,輕笑着喚了一聲,轉過身來。
“哐啷。”
袁然手上的畫架倏然落地。
月光如水般從餐廳裏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外洩落進來,照亮了這人美好的面容。
她嘴角噙着笑,斜倚在窗邊,長長的頭發攏到一側,穿着一身簡單又舒服的家居服。
胡慧蓮,他深愛過的那個女人。
月光灑在地上,除去窗簾的倒影外,再無其它。
袁然以爲,自己又開始做夢了,回到了這個女人離開自己的那段時間裏,深切的悲痛一遍遍地淩遲自己,夢中的他卻又是幸福的。
他不願夢醒,隻想讓這個女人,再在他身邊待久一點。
賀亦坤聽到這裏,終于明白,難怪這一年來,袁然幾乎足不出戶,連他過來找他喝茶,都幾次被婉拒,原來,是怕自己看出什麽。
喝了口咖啡,轉臉看了眼側旁的淩蓉蓉,見她一雙澄黑的眼睛認認真真地看着袁然,單手手指還不停掐算着什麽,微微一笑,将咖啡杯放下。
袁然的叙述還在繼續。
美夢固然美好,但是,終還是會有夢醒的一天。
幾天前,袁然的一位老友,帶着女兒過來拜訪,主要是想讓女兒跟着袁然學畫畫,袁然不喜歡打擾,就婉拒了。
老友也沒堅持,于是兩人就在小花園裏叙了會舊,等到要送人離開的時候,才發現老友那位不過十來歲的女兒,居然跑沒影了。
一找之下,這才發現,這丫頭拿着袁然之前準備送給那位恩人女孩的畫冊,正在上面塗塗畫畫。
老友大怒,将女兒狠狠斥責一通,把畫冊還給了袁然。
袁然看到小女孩畫的竟然是他在門口懸挂的那幅妻子的畫像,倒是驚歎于她的天分,想了想,還是将她介紹給另一位畫壇名匠,這才把人送走了。
畫冊被他随手放在書房裏,并沒在意。
當晚,袁然一如既往地在深夜裏等待妻子出現,然而,等了整個上半夜,都沒有等到,心中訝異,想起身去油畫前看看時,卻聽到書房有人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