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海岸邊。
這些天日頭不晴朗,天色總是陰沉沉的,烏雲層層密布在天空中,月亮星辰早就隐而不現。遠望百裏之外似乎有電閃雷鳴,隻怕過不了幾個時辰雨水就會降到此處來。
紫幽然一身淺紫衣裳,抱臂坐在她和魏浩然第一次相遇旁邊的礁石上,靜靜地等待着,絲毫不顧身下的石頭有多麽的冰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一刻無聲息地走過她身邊到一個時辰也在海風的嗚咽裏慢慢地流逝……子夜已過,十日之期也随之過去了。
魏浩然并沒有來,紫幽然開始擔憂起來,并不是擔憂魏浩然違約,反倒是擔心他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危險。或者是有什麽事纏身,不可以及時趕來。
早知道那日就不應該讓他回去,紫幽然心中想着再等一日。
又是一天過去了,魏浩然沒有來。
紫幽然的心沉了下去,心中頭緒萬千不知如何是好,忽地,臉上感覺一陣冰冷的寒意,再緩過神來,才發現即墨已經下起了雨。
雨霧之中,紫幽然固執地站在海邊,不肯移動一步。
傾盆大雨如約而至,天際“轟隆”一聲來轟然雷鳴,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白皙如瓷的臉上,浸透了她的衣裳。
天地迷濛之中,紫幽然孤獨蕭索地矗立着,冰冷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她身上。她擡眼向着遠處望去,雨水打濕了她的眼簾,連前方幾十尺的地方都看的不大真切。
紫幽然擡起袖子想要抹掉臉上的水漬,結果發現越抹越多。
她鼻子一酸,卻強忍着不落下淚。她是紫幽然,她是擁有天魔血脈的紫幽然,她不可以這麽軟弱,她不可以哭。
天地之間,在這一刻,仿佛隻有她一個女子,站在這裏,身上承着雨,心裏受着苦。
這場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竟然一點減弱的勢頭也沒有,仿佛就要這麽天荒地老地下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紫幽然感覺頭上的雨水已經沒有了。再擡頭看去,她的頭頂上出現了一把青色的羅傘,在這風雨交錯的時候,爲她擋住了風雨。紫幽然心中一喜,回過頭看去,臉上的欣喜突然凝固在臉上漸漸變成了失望。
“哥哥……”她小聲地喚着他,語氣和幼時犯錯挨罰時的求情竟沒什麽兩樣。沒有想到,爲什麽來的不是他。
紫夜也不說話,隻是撐着傘站在她身後,傘的一大半遮住了紫幽然,自己的身子卻大半浸在雨水之中。溫厚的黑色身影靜靜地在她身後,平日裏的許多戾氣在此刻都好像被雨水沖刷幹淨了一般,滿身隻剩下心疼跟溫柔。
紫夜從懷裏掏出一塊半濕的手帕,冰涼的手指撫過她的發梢,爲她擦拭去臉上的水珠,低低地在她耳邊道:“别怕,風雨會過去的。”
“……”
“哥哥在這裏陪你。”
“……”紫幽然不說話,卻在風雨呼嘯之中哭出聲來,冰冷的雨花和溫熱的淚在她臉上交雜。魏浩然溫柔的臉在她眼前不斷出現,仿佛幽夢之中唯一的光芒。
又是一天悄然過去了,魏浩然始終沒有來。
已經又過了一夜,雨勢已經慢慢變小了,可天空中依舊烏雲壓頂,不知下一次大的風雨什麽時候會再降落人間。
紫幽然嘴唇發白,看上去頗爲疲累。紫夜撐傘陪她站了一夜,兩人徹夜無聲,直到遠方天際破曉,紫幽然才低聲自語,不知道是對着紫夜,還是在安慰自己的心,隻聽她很輕很輕地說:“他……不會再來了是吧……”
紫夜沒有回答她的話,或者這本來就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紫幽然的身影在廣闊的海邊更顯得柔弱,好像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小草,随時要被狂風吹落進萬丈深淵。忽地,她早已冰冷的手掌心傳來了淡淡的溫暖,雖然她的手冷的太久,這溫暖好久才傳送過來。低頭一看,紫夜握着她的手,爲她輸送着絲絲暖意。
紫幽然回頭,沖着紫夜勉強撐開一個笑容,隻是這個笑還沒在臉上綻開,她頭一昏,就已直直倒入紫夜的懷中,不省人事了。
紫夜及時的将她抱入懷中,他很疼惜的看着懷中昏迷的人。這是他的妹妹,一個他永遠都不可以碰的女人。
魏浩然被關在玄冥鑒已經一月有餘,他傳給紫幽然的信箋不僅沒有送出去,還和外界徹底失去的聯系,對外面現在傳的沸沸揚揚的事情——妖魔兩界即将結姻更是一無所知。爲了斬斷他和外界的聯系,天師掌門換了一個又聾又啞的人專門每天給魏浩然送飯,除了一日三餐,他見不到任何人,更别提想向外面傳遞接受消息了。
她的夢裏總是出現一個場景:黃沙漫漫的古道下,夕陽靜谧地揮灑着餘晖,一個男子穿着藏藍白紋的青衣道袍,逆着晚霞的光,伸出手,等着她來牽。
雖然四野荒蕪,可是在隐晦之中,那個男子卻像黑暗中的螢火,溫暖而不刺眼。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牽住。她甚至有點分不清這個男子隻是在夢裏的人,還是真實地在她生命裏出現過。
她隻知道,有他的時候,無論是夢到,還是幻覺裏看到,她的心底都春意盎然。
“大小姐……大小姐……”侍女輕輕搖晃着紫幽然,将她從走神裏拉出來。
紫幽然回過神,表情有困惑不解的茫然,一瞬後才恢複清明,問道:“怎麽了?”
侍女小心的端上來一碗濃黑的湯水,然後舉在紫幽然的面前道:“該吃藥了,小姐。”
紫幽然盯着那藥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先放着吧,我等會吃。”
“小姐。魔尊大人囑咐奴婢一定要按時伺候小姐吃藥,小姐不要爲難奴婢。”
紫幽然歎了口氣,皺了皺眉,一鼓作氣将藥喝了下去,末了用衣袖輕輕點了點嘴角。她看着自己的侍女,心中有無限疑惑,又問:“憐光,你再與我說一遍,我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