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吓死小爺了!”
“哈哈!”中年人放聲大笑起來,“本座面前,你也敢稱爺?”說完一把将王三提溜起來,跟耍猴似的,來回撲棱,硬是沒轍。
“哎呦,爺爺饒命,小的我眼拙,不識泰山,還請您高擡貴手啊!”
“廢話少說,消停消停!給我老實呆着,有用得着你的。”中年人說完,把王三騎在胯下,目光轉向外面。
再說院子裏,小夥子已認出天上的活物是血牙蝙蝠,專食動物的血肉,從不攻擊人,但今天突然出現這麽多隻,就知道是沖着自己身上所披袈裟而來。隻是空中那張女人臉,摸不清來頭。
不知不覺,夜色如墨,黑霧彌漫,院子裏的燈火搖曳不定,恍惚間四周有無數美女,款款而來,婀娜多姿,定睛觀瞧,每個人都挺着大肚子。小夥子懷裏的黑貓,怒目如炬,吼了一聲,衆女子都駐足不前,抓耳撓腮,舉起匕首,将肚皮劃破,腹腔中跳出許多黑狐狸,圍着黑貓四周奔跑。
貓也害怕了,又縮進懷裏。這些狐狸眼得了勢,更是步步緊逼,一起撲向目标。小夥子見來者不善,便用袈裟将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這些狐狸撲上前,瘋狂撕咬,卻像咬皮球一樣,無處下嘴,一個個被彈走,重重摔在地上。
如此反複,不知過了多久,霧氣慢慢散了,院子裏燈的火又明亮起來,小夥子掀開袈裟,擡頭仰望,那張女人臉在徐徐吸氣,将那黑霧收在口中。
院子裏又變得寂靜起來,他又和了口****,當空噴去,藍光閃現,這才看清楚,是一隻巨大的黑寡婦蜘蛛,肚皮上紋理神似一張女人的臉。四周結了網,将院落整個罩氣來,那些蝙蝠粘在上面,被吸食後隻剩一副枯槁的軀殼,甚是猙獰,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此看來,剛才那些狐狸,必是這黑寡婦噴出的瘴氣,迷人心魄,産生的幻想。
這村子周圍平日裏蟄伏的鬼東西,今天都出動了,都盯着這寶貝,看來今夜必有一番苦戰,恐怕兇多吉少。他正想着,隻見那黑寡婦又運動以來,肚子鼓一鼓,縮一縮,反反複複,從後部生産出一個嬰兒頭,不哭也不鬧,而是笑,瘆得人發毛。小孩兒順着臍帶往下降,最後頭部着地,用兩隻手行走,就像拿大頂。
此時,屋子裏的中年人将王三提留起來,一把扔出窗外,跟耍猴似的,骨碌骨碌,就地滾三滾,爬兩爬,末了來了個狗啃屎,撅腚撓地,哭爹喊娘。這可蝦着了那個娃娃,本來是沖着那小夥子去的,沒想到半路扔出一活人來,就開始原地蹦來蹦去,最後跳到王三的屁股上,雙手抓臀,咬他的大腿肉。王三嗷的一嗓子竄起來,也蹦來蹦去的,娃娃撕咬不放,怎麽拽也拽不下去。
見時機成熟,中年人噌的一聲,跳出屋外,先用一隻腳别住王三的大腿,再一手拽着臍帶,一手掐着娃娃的脖子,叫聲“開”,立馬松了口。娃娃左蹬右踹,想掙脫束縛,中年人說煮熟的鴨子還能讓你跑喽?趁勢用掌心猛擊小孩兒的天靈蓋,隻見上空的黑寡婦蜘蛛像洩了氣的皮球,軟綿綿的萎縮成一副皮囊,掉落下來,中年人縱起身将其接住,然後用它裹住被打昏的娃娃。這嬰兒從母胎裏出來,沒多少工夫,身體已經長大了一圈兒,看來也是食風吞霧的主兒。
小夥子走上前,問:“請問先生尊姓大名,哪方神聖?”
中年人拱手說:“我姓李,單名一個通,是巡捕房辦案的。也是碰巧了,我調查這黑寡婦有些時日了,沒想到今兒個得了手,還得多多感謝諸位啊!”說完,掃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王三,現在他全無氣力,隻剩下哼哼了。
小夥子說:“小弟叫宋亮,此地非講話之所,咱到屋裏談。”說着攙扶起王三,一同進屋。
宋亮收起袈裟,夾在腋下,給王三倒了杯茶,讓他緩緩神兒。又給李通倒茶,邊倒邊說:“還請大哥講講,突然出現在我府上,是公幹呢,還是私差呢?這黑寡婦到底是什麽名堂?”
李通一口熱茶下了肚,提起手裏昏睡的小孩兒,說:“咱先說這物兒的來曆。前幾年縣城來了個道士,能掐會算,點石成金,指水爲油,轟動一時。恰巧縣長夫人路過此地,就把道士請進公館裏,讓他把把脈,算算子孫福蔭。”
原來縣長夫人陳氏久不能育,試過很多方法,中西醫都用過了無濟于事,這才迷信上道士的方術,欲求得一劑育兒良方。道士告訴她,離此地正西三裏之外,有一處牌樓,你去求那裏的一個老婆婆,須獨自一人午夜前往,并告訴她如此這般如此這般,等一幹細節。
陳氏躊躇了良久,最終還是決定試一試。那天恰逢農曆正月十五,萬家燈火,彩燈高招。遠離了喧嚣熱鬧的市井,陳氏來到了指定地點,牌樓上字迹斑駁,隐約能看到“陰陽界”三個字,她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繼續走。到了一條河邊,借着月光,看見一個白發的老婆婆在洗着紫色的菜,陳氏問這麽晚了您洗菜幹什麽?老婆婆說我洗得是胞胎,洗十次将來轉世爲上人,達官顯貴;洗七次轉世爲中人,财運亨通;洗三次轉世爲下人,昏蠢愚昧。這條河是子母河,連接着陰陽,洗完的胞胎順流而下,各歸其命。這裏不是你們生人來的地方,趕快走,巡河的夜叉馬上要來了,如果被發現了,你就永遠離不開了。
陳氏撲通一下跪倒,說明了來意,求賜給一個胞胎。老婆婆很爲難,說我的胞胎都是有數的,涮洗的次數也有嚴格的規定,如果有一絲差錯,會遭到天譴。你能找到這裏來,肯定有人洩露了天機。這樣吧,我給你一個險中求子的方法,一會兒巡河的夜叉來了,你躲到他的船底下,順着水流而下,夜叉清理河道會打撈上來一些沉到河底的胞胎,你就偷拿一些。如果被發現了,趕緊跳到河裏,在陰陽相接的地方,有一個大漩渦,鑽到裏面去,夜叉就找不到你了。
正說話間,一股腥風撲面而來,陳氏急忙鑽進老婆婆的胯下,用她寬大的裙子遮擋。隔着布料的縫隙,隻見一個青面長耳的漢子跳下船來,手拿着一個大笊籬,在老婆婆四周嗅來嗅去。老婆婆佯裝寒暄,陳氏逮住機會,順走婆婆身上的一塊布料,躲到船上的角落裏把自己蓋上。過了一陣子,夜叉上船向下遊疾馳而去。陳氏隻感覺耳邊呼呼風響,四周陰晴不定,風雨交加,仿佛經曆了四季。夜叉累了,坐在船頭休息,饑腸辘辘,此時平靜的河面開始巨浪翻滾,他舉起笊籬,分開浪頭,抓住了一個人魚模樣的東西,一下塞進嘴裏,大口咀嚼,血汁飛濺,嘎吱嘎吱作響,陳氏縮在船裏體如篩糠,哆哆嗦嗦。
船行駛的更快了,終于來到一個大瀑布面前,這個瀑布不是往下走,而是水流向上走,從河面上憑空飛起,形成一道寬大的水幕,直插天際。在它前面果然有一個大漩渦,夜叉拿着大笊籬,伸進裏面撈來撈去,撈上來一些紫色的胞胎,放在船艙裏,一會就裝滿了。正要往回走,陳氏抓起一把胞胎,牢牢揣在懷裏,縱身一躍,跳進漩渦中心。夜叉急得上蹿下跳,用笊籬就去撈人,怎奈人已經沉入河底,弄了半天連個毛也沒撈着,最終怏怏而回。
陳氏睜開眼,以爲自己一命嗚呼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龐大的龜殼上,看見烏龜揚起頭來,正在吐納修煉,攪動水府,這才形成了大漩渦。她在水裏居然也能呼吸,摸摸臉,好像有魚鰓一樣的東西,兩條腿不由自主地并攏在一起,腳上生出尾鳍,十指之間也有了蹼一樣的薄膜。陳氏開始驚慌失措地遊來遊去,烏龜發現了她,從嘴裏噴出一股激浪,将其沖到岸上。
一股股陰風吹過,身上的鳍和魚鰓,慢慢脫落,她踉踉跄跄地站起來,隐約看見“陰陽界”三個字,是回到原來的地方了,還能依稀看到遠處人們點燃的燈火。
陳氏看了看手中的胞胎,感概萬千,這時忽然感覺餓了,看着紫色的胞胎,流起口水,居然大口地啃食起來,香甜無比,勝過人間任何美味。就這樣回到家中,沒過幾日,腹部開始隆起,縣長知道了此事,趕緊請來醫生查看。但是所有過來的醫生,檢查完畢後,都面露驚恐之色,支支吾吾,推辭而去。
這回把縣長給難住了,本來是喜事,怎麽看各位醫生的臉色,跟撞了喪似的。他感覺事有蹊跷,對陳氏仔細盤問了一番,了解到個中緣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馬上差人找那遊方的道士,早已不知去向。縣長整日坐立不安,眼看夫人的肚子越來越大,也是束手無策。就在這當口,家裏有個管雜事的老頭兒,精通些醫術,毛遂自薦給陳氏把脈。縣長問結果如何,老頭兒顫顫兢兢,豆大的汗珠子砸在地上,撲通一聲跪倒說:“大事不好,夫人肚裏有顆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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