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知情的不知情的皆噤若寒蟬,道是新帝親政,要開始鏟除異己。事實上,這些品級不大不小、作用可有可無的官員們,從來沒被真正看進過眼裏。若不是牽扯進了十三年前墨家的滅門血案,這些人是什麽蔥什麽蒜,蒼昊是壓根懶得去理會的。
異己,至今爲止,能讓蒼昊視爲異己的人,尚未出現。
說到底,護短才是真正因素。蒼昊身邊的人,犯了錯罰得狠了,半條命都曾去掉過,待得好與不好,也都隻是他的權力,其他人,欠下的,總歸是要十倍百倍地還回來的。否則,那些家夥那些年所受的委屈,拼命壓抑的恨意,要找誰申訴去?
一番血洗,就當是給那兩個家夥發洩多年的委屈了。
護短護得如此理所當然光明正大,絲毫不考慮朝中突然少了如此多官員會對朝政有多大影響,莫怪那些個家夥們如此死心踏地地追随,即便死也毫無怨言。
風歇雨停,空氣中透着微微涼意,清新純淨,純淨得可以清晰嗅到其中無法忽視的濃烈血腥味。一身黑色皮衣的蘇末,站在一座大而奢華的府邸大門前,微微擡頭,大門正上方“總督府”三個大字莊重威嚴。
隻是,再怎麽莊重,也掩飾不了其中的腐敗肮髒。垂散在肩膀處的發絲還帶着微微濕氣,蘇末神情清冷,迳自推開厚重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地屍橫,男女老少,從腳下一直往裏面延伸,不知通往何處。
蘇末舉步往庭院裏面走去,腳步緩慢而穩重,清冷的眸子在夜色裏散發如玉般冷冽的光澤。走了一段,隐約可聞的打鬥聲和呻?吟聲傳進耳朵裏。蘇末眉頭微皺,右手一擡,白皙玉指上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天蠶絲靈巧地勾住了最靠近的屋脊,身體借力一躍,幾個輕盈之間,已落回地面。
擡眼看去,十幾名灰衣護院打扮的男子正圍住墨離展開毫不留情的攻擊,左邊亭廊處,立着一個中年福态的男子,臉色蒼白中帶着陰狠和驚懼,旁邊還有兩個男子貼身保護,蘇末隻看一眼,便大概知道了男子的身份,深更半夜依舊穿着二品官員的朝服,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誰麽?
就着夜色的隐藏,并沒有人發現蘇末的到來,站在一旁靜靜打量了片刻,蘇末星眸微眯,一股沉沉的怒氣自周身散發,漸漸彌漫開來。
同時對付十幾名護衛的圍攻,于墨離而言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甚至這些護衛的武功并不十分高明,若是在平日,墨離大概無需一柱香的時間就可将他們完全消滅,然而,那是在平日。
此時,墨離不但受傷了,而且體力顯然已經不支,如果沒記錯,他出宮到現在也就一個時辰而已,短短這麽一點時間,以他的武功修爲,居然會體力不支?蘇末眉頭皺緊。
十幾名灰衣護衛彼此對視一眼,眼神中閃爍着别有深意的光芒,突然齊齊撤退三步,在墨離身形微頓之際,一聲大喝,十幾柄灌注了全身力氣的刀劍同時向墨離當頭齊劈而下!
那樣的力道,十幾人同時發動的猛烈攻擊,于蘇末而言,簡直如小兒科一般不堪一擊。然而,她知道,于此時已經快要力竭的墨離來說,卻無疑是難以抵擋的一擊。
不再沉默,千鈞一發之際,蘇末身體輕盈躍出的同時,右手擡起,腕中袖箭六支齊發,轉眼之間,六具屍體倒下。衆人剛剛反應過來,蘇末已赫然出現在眼前,不待剩下的灰衣護衛露出震驚的神色,天蠶絲在空中一劃,剩餘的護衛刹那間全部斃命。
墨離轉眼看過來,冷漠蒼白的臉上冷汗漣漣,低喚了一聲“末主子”,神情微微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蘇末冷冷看着他,隻一眼便看出了結症所在,“中毒了?”
“是,墨離……大意了。”說罷,低咳一聲,一縷血色自嘴角溢出,竟是呈淡淡黑色。
“大意了?蒼昊今夜縱容你們發洩,不是讓你拿命來玩。”蘇末冷冷看向亭廊那邊的幾人,眸底冰霜漸凝,“還能不能堅持?”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墨離即便幾乎要站不直身子,依舊強撐着精神點頭:“可以……”
“一旁歇着去。”看那人臉露驚恐之色,在四個灰衣護衛之下一步一步往牆角之後退去,蘇末嘴角擒着冷冷的笑意,淡淡扔下這麽一句,便大步往那邊走了過去。
墨離身體幾乎已提不起任何力氣,隻能以劍支地強撐着自己不倒下,他知道自己中的毒或許并不好解,能被淬在劍上的毒一般都是要命的劇毒,他今日,還是太沖動了。
緩緩深呼吸了幾次,胸口一陣陣蝕心的劇痛傳來,讓他眼前一陣發黑。
一隻手搭及時上了他的腋下,分擔了他身體大半重量,墨離一驚,蘇末冷冷問:“全部解決了沒有?”
墨離困難地轉頭望了望前面亭廊與牆角之間,眨眼的時間都不到,五具屍體已經動也不動地躺在了地上,早已沒有了生命迹象,他喘了口氣,緩緩道:“除了慕容府,全部……全部完了。”
一個時辰,他一個人,取了多少性命已記不清楚,滅了幾座府邸也恍恍惚惚沒了印象,隻是,該清理的都清理了,該抵命的都已抵命了。
看見那些人,壓抑多年的恨意一瞬間爆發,他控制不住自己,如修羅降世,手上的劍無情收割着一條條生命,根本不管自己身上受了多少傷。一個人面對數十人,拼命斬殺,内力消耗太快,一個時辰下來,身上已數不清添了幾道傷口,等到察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中了毒。
隻是,彼時他已沒有太多精力去分辨,這是何種毒素,是否無解。他隻知道,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他也一定要在死之前把仇人滅絕。
蘇末一使力,讓墨離整個人伏在自己身上,背起他就往府外走去。
“末……末主子,使不得……”
“閉嘴!”蘇末冷冷斥了一聲,“自己點穴封住大脈,這毒素看起來分量不輕,若不想死,就給本姑娘安靜。”
墨離若還有絲毫力氣,他斷然不會允許自己如此懦弱地趴在一個女子的背上,何況這個女子還是他的主子。可此時,他不但身子絲毫使不上力,連精神都要強撐不住,眼皮沉重,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并且再也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