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蕭淡淡一笑:“皇後不提起鳳王,月蕭倒是差點忘了,滄州十萬大軍正與瀾國交戰,韓家既已成了皇後的棄子,後備糧草唯有依靠霁月山莊。可若是霁月山莊撒手不管了,這十萬大軍,包括你那寶貝兒子蒼鳳栖和侄子慕容塵在内,隻怕都得葬身在那裏,再也回不來了。”
狂風漸歇,雨還在淅瀝瀝地下個不停,皇後全身濕透,華貴的鳳袍在幾番掙紮之下已顯淩亂,再也沒有了平日裏端莊高貴的姿态,此時聞言,劇烈掙紮的動作頓時停下,緩緩轉過頭,死死盯着同樣淋了一身濕的月蕭,驚疑道:“你說什麽?霁月山莊怎麽可能----”
聲音卡在喉嚨裏,慕容輕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瞳孔一縮,心神一寸寸碎裂,顫着聲音道:“你……你是霁月山莊的……”
“皇後不愧是皇後。”月蕭輕笑,語氣裏滿是贊歎,“月蕭不才,忝爲霁月山莊莊主。”
皇後瞬間覺得眼前一黑,濃濃的絕望填滿心頭,昏暗的燈火中,她的臉色已森白得吓人,想到遠在滄州的兒子,不由心神俱碎。
蒼天!
“哈哈,報應,這是老天給本宮的報應,哈哈……”
清雅園裏,常年燈火不滅,昏暗的火光中,四周更顯陰森詭秘,除了碧月貼身跟随,其他人全部被遣退了下去。無數讓人頭皮發麻的刑具在這清雅園中到處可見,隻是此時并沒有人有心欣賞研究。宮女們斷斷續續的低泣是這園中除了雨聲之外最爲清晰的聲響。
偌大的虿池就在眼前,深五丈,足以讓幾十人容身,萬千蛇蠍湧動,張牙舞爪,密密麻麻的蛇信腥紅交織,嘶嘶的聲音充斥在耳中,令人隻看一眼都覺得渾身顫栗。
月蕭斂了笑容,面容沉靜,俯望着腳下巨坑,眼前浮現的卻是那個容貌姣好笑容恬靜的女孩,如花季一般的十六歲。從一出生就鎖在這冰冷的深宮,外面世界的花花草草還未來得及看一眼,就葬身在此處兇猛的萬千蛇腹之中。
人間酷刑的極緻,那個純淨的女孩,究竟是如何熬過這其中慘烈?月蕭閉上眼,心裏一陣陣絞痛,眼角滑落的,是溫熱晶瑩的淚滴,與冰冷的雨水交融。
玉镯兒,我的好妹妹,今夜哥哥就拿仇人的血,祭奠你的冤屈,可好?
九泉之下,你是否死不瞑目,一縷孤魂無處安放?還是早已投胎,選對了一個好去處?
靜靜站在一旁的碧月,凝視着他清瘦單薄的背影,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來自外人面前溫潤無雙的月蕭公子身上發出的無言而深沉的哀傷。
似是突然感應到了什麽,碧月微微轉頭,園子北邊拱門處,一身黑色皮衣的蘇末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裏,身體半靠在牆上,面無表情地朝着他們這邊看過來。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對上,誰也沒有說話,又各自轉過頭保持沉默。
月蕭沒有情緒的嗓音在暗夜中輕輕響起,柔和得仿佛遭對着最深愛的情人:“皇後娘娘,若不想鳳王死于非命,就自己跳下去吧。用你的命換鳳王的命,也算死得其所。”
周圍的宮女低泣聲嘎然而止,清雅園裏,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靜默。
即使沒有回頭去看,月蕭也知道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多麽驚恐,包括尊貴的皇後娘娘在内。
那些身份卑微的宮女奴才們,戰戰兢兢地活過了今天有沒有明天都不能保證,誰又能想到,高高在上手段冷酷叫人畏懼如虎的皇後娘娘,居然有一天也會用到自己制造的酷刑呢。
不過,無所謂呵,月蕭揚揚嘴角,卻再也笑不出來,滿面的淚痕,在雨水不停的沖刷之下,已看不出絲毫痕迹。轉過身,他定定看着面如土色的皇後,輕聲道:“你别無選擇,跳下去,你死,鳳王生;不跳,我會命人把你扔下去,你依舊是死,而鳳王,卻活不了。”
皇後顫抖着腿朝前走了幾步,眼角剛瞥到虿池内蛇湧,便慌忙轉開。此處情景她看過了無數次,以往含笑觀之,欣賞她人恐懼,唯有這一次,沒待細看便已毛骨悚然,肝膽俱裂。
知已逃脫不掉,慕容輕面若死灰,卻還抱有一絲希望,顫着聲音道:“你如此濫用私刑,國法必将不容……”
月蕭淡淡道:“論濫用私刑,皇後當獨領風騷。蕭生平從沒對誰用過私刑,皇後娘娘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娘娘應該覺得榮幸,蕭等這一天等了整整十一年。”
擦了擦蒙了眼的雨水,月蕭淡淡地道:“我的娘親,我的母妃,我的妹妹,月蕭身上系着這三條命的仇,皇後一命償還,并不虧。”
再也沒有轉寰餘地,皇後卻腳一軟,險些攤軟在地上,若此時有人能幹幹脆脆一劍殺了她,讓她死得痛快些,她一定會感恩戴德,甯願用五萬兩黃金作爲酬謝。
“月蕭今夜的耐心實在有限,若皇後不肯配合,蕭便隻能命人幫忙了,雖然這樣可能會讓娘娘覺得被冒犯了。不過,到了此時,也不應該再計較這些了,對嗎?不知皇後娘娘意下如何?”月蕭退後兩步,看着腳下再也沒有了半分氣度的女人,嗓音裏沒有了強裝出來的笑意,隻有冷漠:“順便告訴皇後一句,慕容家已經完了。若墨離速度夠快,此時,慕容家包括家丁在内的所有人,隻怕除了遠在滄州僥幸逃過一劫的慕容塵,已沒有一具活口,十一前的血債,今日全部得一一還完。”
墨離,十三年前被滅門的墨家……皇後恍惚地想着,隻是即便想起了什麽,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思考,慕容家完了,她敗了,二十年謀劃,一朝盡毀……
閉了閉眼,她絕望地道:“當真放過鳳王?”
月蕭淡淡道:“鳳王與我并無仇怨。将死之人,蕭沒必要謊言欺騙。”
“你們打算拿鳳兒如何?”
不殺,不代表放過。
“如何處置,是皇上的事,蕭無權過問,你也同樣。”
皇後不再說話,深吸一口氣,極力壓抑着心底幾乎要魂飛魄散般的恐懼膽寒,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向前匍匐了幾步,閉着眼,雙手抓着深吭邊緣,身子前傾,大半身子懸空,然後雙手緩緩松開,身子直直墜落下去。
“啊----”
頃刻,凄厲的慘叫哀嚎劃破寂靜的夜,久久不歇,令聞者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