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蒼月史上最驚心動魄的一個夜晚,後世史書上寥寥數語,無法歌盡傳奇的冰山一角,唯有親身經曆過這一夜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其中無法言喻的驚險,和那個集所有風華于一身的耀眼奪目的男子所帶來的無與倫比的震撼。
帝國都城皇城之中,此時已真正是風聲鶴唳,暗潮洶湧。
一路上危機四伏,暗殺無數,慕容府所有死士出動,爲的是月王,隻是,當所有事情明了,他們已然糊塗,究竟誰才是他們真正該對付的人。
無數死士從四面八方撲來,幾乎堵住了所有通往帝國都城的要道,然而,面對冰冷無情的三千鐵騎,和蘇末毫不留情的斬殺,訓練有素、前撲後繼的黑衣死士們竟毫無招架之力。
一路行來,屍橫遍野。
天黑之際,蒼昊一行人離帝國都城已僅有數十裏之遙。
探子把消息傳回宮中時,皇後和慕容霆同時震驚變色,幾乎坐立不安,他們壓根沒想到對方會來得如此迅速,就在他們才剛剛開始着手調查的時候,對方已卷土而至,數千殺人不眨眼的死士出動,竟然完全拿對方無法奈何。
甚至于……
皇後和慕容霆心驚地聽着探子緊急傳回來的密報,臉色漸漸鐵青,無法掩飾的驚恐在他們臉上久久不散。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要除掉的月王,竟以侍從身份侍在另外一個年輕男子身邊?!
這樣一個消息,無疑比玉玺可能在月王手裏的事實更讓他們驚恐。
那個教堂堂皇室尊貴的皇子殿下都甘心俯首的男人,究竟是誰?
不詳的預感,山雨欲來的不安氣息,将這座氣勢恢宏、威嚴莊重的皇宮徹底籠罩。慕容霆緊急調令,城外虎贲軍十萬将士嚴正以待,務必守住皇城,不可随意放進一人。
三千鐵騎護衛着這身份神秘的男子正在朝皇城而來,而禁軍統領子聿,奉皇後口谕調集了一半禁衛軍守住了城門,另外一半,十步一崗,守住了通往皇宮九華門的一整條玄武大街。
夜幕降下,宮裏宮外一片惶惶,今夜,于多少人來講,注定又将是一個不眠之夜。
明日太陽升起時,這帝國都城皇城之中,是否還是今日這番景象?
沉沉夜幕下,燈火通明的帥帳内,慕容塵擡頭看着鳳王,突然開口問道:“殿下派人護送入宮的那名女子,不知是何來曆?”
“什麽女子?”蒼鳳栖皺眉:“本王什麽時候派人----”
聲音蓦然頓住,蒼鳳栖眼神幾番變換,看着神情同樣驟變的慕容塵,緩緩道:“你的意思是……宮裏出現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自稱是奉了本王之令入宮?”
簡簡單單的兩句問話,教慕容塵從頭涼到了腳,隻覺得從脊背冒起陣陣寒意。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足以緻命并且已然無法彌補的大錯----輕信了那個女子,或許他将終生悔恨。
臉色已有些泛白,慕容塵聲音裏多了些艱澀:“是。那個女子,此刻應該還在姑姑的宮裏。”
隻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慕容塵皺眉陷入沉思,她在他面前撒謊,撒得面不改色,如今細細想來,或許十句話裏一句真的都沒有。她的謊言編得并不高明,若真要查,短短幾天就可知道她說的那些是真是假,就如同此刻,隻是簡單的一句話而已。然而,他心裏卻同時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那女子,并不擔心謊言被拆穿。
潛伏在皇後身邊,編了謊言卻不擔心被識破,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即使謊言被拆穿,她也無所畏懼嗎……?
蒼鳳栖靜默了片刻,凝眉思索。
“殿下。”慕容塵心頭一驚,放下茶盞,站起身,表情已是極度凝重,他看着鳳王,明知對方不可能答應,仍是毅然鄭重道:“臣願代爲守護滄州,還請殿下即刻回宮爲上,遲了,隻怕……”
隻怕,悔之晚矣。
宮裏宮外,風雲變幻,看不見的暗潮洶湧,詭谲難測,情勢似乎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慕容塵隻覺得,心頭那陣不詳的預感愈發濃烈,似乎,要變天了。他甚至開始憂心懷疑,憑姑姑和慕容家的勢力,究竟能不能在鳳王回宮前守住帝國都城皇座。
這幾日,帝國都城将會發生什麽事?
蒼鳳栖斂眉,看着桌上布滿圈圈點點的地形圖,此處大戰在即,稍有不慎,十萬士兵将命喪此處,宮裏風雲乍變,那萬人之上的至尊之位,關乎天下蒼生的社稷,同樣不容觊觎。
此時此刻,當真是進退兩難。
“殿下!”慕容塵急喚,“目前情勢已然緊張萬分,時間一刻不容耽擱,還請殿下速速拿主意。”
蒼鳳栖凝目沉吟,須臾,淡淡道:“本王不能回去,瀾國虎視眈眈,臨時換将,軍心必将不穩,一點疏忽,那代價太大,宮裏有舅舅和子聿,虎贲、禦林兩軍足足二十萬人馬,不會如此不濟,更何況……”頓了一下,下面的話卻蓦然止住。
更何況,本王回去,一切塵埃落地,就注定了父皇的駕崩。雖然這些年因爲身體虛弱,皇上與他之間的父子關系并不深,也或許是因爲出于對母後所做的一些事的愧疚,他始終不願做那個推動母後害死父皇的劊子手。
自請鎮守滄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每日面對母後的算機,和慕容家日漸龐大幾乎蓋過皇室宗親的驚人勢力。
這些年,母後和舅舅暗中做的一些事,他不是不知曉,隻是,不知究竟是自己心底深處在默默放任,還是知道任何人無法違逆強勢而獨裁的母後,他始終沒有明确地表達不滿或者抵觸。本以爲不在宮裏,母後和舅舅會收斂點,如今看來,倒是他錯了。
不否認,心底深處,早已認定了那張至尊的龍椅遲早是他的,二皇弟安王暗中與江湖人走動頻繁,積攢的勢力他不是不知,隻是從來不曾看在眼裏,隻當作小孩子玩的幼稚遊戲。
或許,月王若真有本事,削一削慕容家的勢力也是不錯的,否則,即便他日後即位,外戚專權,他這皇帝當得也是不痛快。
慕容塵當然不知道此刻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麽,聽完他的回答也不甚意外,正如父親所料,想要鳳王陣前撤離,根本異想天開。
“那麽,殿下可有什麽打算?”
有什麽打算?蒼鳳栖什麽打算也沒有,他隻想盡快想出破敵的對策,擊退瀾國虛妄的野心,順便等着看,那失蹤了十一年的月王如今都學到了多少本事,是否有了足夠與他抗衡的能力。
月王之于蒼鳳栖而言,尚且算得上是一個陌生的存在,他之所以将這個人深深記在心裏這麽多年,完全是因爲那個被母後以最殘忍的手段折磨緻死的女孩,那個擁有世間最善良最美麗的一雙眸子的少女,皇族裏命運最悲慘的公主。
那個女孩死的時候,似乎才十六吧,蒼鳳栖有些不經心地想着,十六歲,正是花季年齡,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正好是可以尋個好夫婿嫁了的年齡了。
隻是,生在帝王之家,注定了她短暫而不幸的一生,不,她的不幸不是因爲生在帝王之家,而是因爲這個帝王之家裏,恰恰有個可以當家做主的皇後慕容輕。後來無數個日夜,他使勁地想,擰着眉想,甚至想得夜不能眠,卻始終也無法想明白,那樣單純得如同水晶一般易碎的美麗少女,十六年未曾踏出冷宮一步,常年一身洗得泛白的粗布衣,甚至連親身父親的面都沒見過一次,究竟是哪裏得罪了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會得到那樣慘絕人寰的酷刑對待。
虿池……
他與母後的隔閡,或許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縱使嘴上從來不說,他的心裏,卻是怨的,無一日忘記,那個女孩,他的親妹妹,死于他最親愛的母後之手。
而,風行,似乎也是呢。
經曆過那樣一次刻骨的傷痛之後,慕容風行,隻怕對慕容家所有人都恨入骨髓了,答應提供鳳王十萬士兵的後備糧草……腦子進水了都不該相信。
而精明算計了一世的母後,竟如此迫不及待地除掉了韓貴妃……
“殿下?”慕容塵幾不可察地微微皺眉,看着眼前不知在想些什麽的鳳王,心頭總覺得有絲不對勁。
蒼鳳栖收回有些飄遠的思緒,清晰地感受到了心頭乍然劃過的一絲銳痛,擡起頭,淡淡看着對面沉沉注視着自己的男子,慕容塵,據說是慕容家年輕一代裏最出色的男子,如今看來,或許,也不過如此。
“在沒有擊潰瀾國大軍之前,帝國都城,本王不會回去。月王如果真有本事,那皇位,就注定該是他的。”
慕容塵聞言震驚地看着他,根本不敢置信這話會是出自他的口中,姑姑和父親在帝國都城耗盡心力,費心經營的這一切,究竟是爲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