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塵出示了皇後手谕,和鳳王專屬令牌,玄色令牌上一個清晰有力的“鳳”字,教所有守城的士兵不敢輕慢,直接報到統領面前,再由統領面禀鳳王,僅一柱香的時間,慕容塵就跟着一個領路的将領到達了主帥大營。
最大的主帥營帳之中,一身銀白色盔甲的挺拔男子站在巨大的桌案邊,低着頭與身邊幾人一起看着桌面上地形圖,不時低語幾句,應該是在商讨作戰方案。
“禀報鳳帥,慕容公子來了。”
案邊的幾人同時擡頭看過來,中間一身銀白的男子大約三十歲年紀,五官俊挺,修眉鳳眼,眼神沉穩銳利,神色之間難掩一股渾然天成的大将之風,正是皇上嫡長子,如今的鳳王殿下蒼鳳栖。
當着帥營裏如此多雙眼睛,慕容塵恭敬屈身,單膝跪下,行了軍禮:“末将慕容塵,奉皇後娘娘與慕容大将軍之命前來聽鳳王調遣,拜見鳳王殿下。”
身後丁忠幾人跟着跪下:“拜見鳳王殿下。”
“你們先退下,晚飯之後再來商讨明日的作戰方案。”蒼鳳栖摒退左右,待一行人行了禮,魚貫退出,才淡淡開口:“起來吧。”
慕容塵站起身,揮手讓丁忠幾人候在帳外。
蒼鳳栖在桌子後面的大雕椅上坐下,看着慕容塵,道:“帝都有事情發生?”
溫潤如玉,翩翩君子,倘若蒼鳳栖褪下一身銀白色戰甲,換上飄逸華貴的錦袍,他那張如玉溫雅的容顔和氣質,完全不輸給月蕭。
正所謂差之毫厘。
倘若慕容塵去月城時有幸見到霁月山莊莊主月蕭,他便會赫然心驚地發覺,月蕭與鳳王在長相上,至少有五分相似,而這一點,可以讓很多不知情的人悚然變色。
隻是,換上戰袍的蒼鳳栖,眉宇間渾厚内斂的驚人氣勢,卻是溫潤的月蕭所沒有的。
慕容塵思索着該怎麽回答,說皇後和父親正在極力謀劃着如何讓他早點登基爲帝,還是說皇城此時的局勢比此處戰場更加嚴峻,風聲鶴唳,爲了尋找玉玺的下落,和鏟除未來會對帝位有威脅的月王,慕容家已出動了所有死士和大内高手。
幾番心思,在舌尖上繞了一圈,慕容塵最終卻是問道:“殿下這邊的戰況如何?”
蒼鳳栖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很樂觀,瀾國軍隊突然之間多出了萬餘鐵騎兵,戰力大增,昨晚一戰,我方損失八千将士,對方騎兵卻幾乎毫發未損。”
“萬餘鐵騎?”慕容塵聞言心裏咯噔一下,眉頭皺緊,“瀾國精兵十萬,其中僅有一萬兩千騎兵,與殿下的兵力幾乎相當,如今突然多出萬餘鐵騎,似乎有些奇怪。”
蒼鳳栖點頭:“本王也在思索這個問題,不過相對于費力去探究他們這一萬騎兵的突然而至,想想有效的作戰方案,比較實在。”
“隻是如此一來,怕在短期内,殿下是無法離開戰場了。”慕容塵說着,心裏一沉,總覺得人算不如天算,若在戰場上拖延了時機,隻怕日後變數更多,在這情勢萬分緊張的時刻,一點點延誤,都可能導緻他們的所有努力算計功虧一篑,全盤皆輸。
蒼鳳栖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除非你有本事讓瀾國所有騎兵突然之間,全部倒在戰場上……塵,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非得讓本王回去。”
慕容塵淡淡道:“韓貴妃,甍了。”
“韓貴妃?怎麽會……”蒼鳳栖一怔,随即眉頭皺起,了然,“母後動手了?”
因他的表情,慕容塵突然覺得下面的話有些難以啓齒,不由沉默了片刻,待看見對面的鳳王殿下一直神色沉沉地望着自己時,才點頭道:“是,韓家被棄了。”
蒼鳳栖斂眸看着桌上用來商讨作戰方案的地形圖,眸底思緒翻湧,須臾,淡淡道:“韓家被棄,必然有别的勢力取而代之。說吧,我不想再一一詢問,你一次說個清楚。”
“月城,霁月山莊。”慕容塵此時已明确感受到了對面坐着的男子心裏無邊的怒氣,小心斟酌着措辭,并且盡量長話短說,“我在月城,見到了風行,不知道他幾年前失蹤之後遇到什麽事,現在是霁月山莊總管,他代表霁月山莊莊主答應了我的請求,願意提供殿下十萬大軍所有後援糧草和兵器供應,皇後娘娘則以一張空白聖旨爲交換條件。”
“空白聖旨?”蒼鳳栖淡然一笑,“爲了對付韓貴妃和懷遠,這個條件,是不是有點太過冒險了?母後和舅舅爲何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讓本王即位?”
迫不及待麽……慕容塵不置可否,低聲道:“皇上身體已經要不行了,前一段時間突然下旨封十一年前離開皇宮的三皇子爲月王,而最近幾日,皇後娘娘才得知,那位月王手裏極有可能持有傳國玉玺。唯有先除掉韓貴妃和二皇子,接下來才能心無旁骛地對付月王。”
蒼鳳栖聞言突然沉默,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麽,良久,才道:“懷遠呢?”
慕容塵有些疑惑,鳳王與安王之間感情并不深,甚至有些淡漠,此時他聽聞月王和玉玺之事無動于衷,反而對安王上了心,難不成月王和傳國玉玺的事情還及不上安王值得他關注?心底有絲怪異的感覺淺淺發酵,慕容塵卻仍是實話回道:“被子統領關進天牢了。”
蒼鳳栖擡頭:“子聿?”
慕容塵點頭:“是。娘娘的懿旨是格殺,但子統領以沒有确鑿謀反的證據爲由,暫押天牢待審。”
“難得他思慮周全。”蒼鳳栖淡淡的一句話,聽起來似乎沒什麽特别含義,慕容塵卻分明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淡嘲,隻是,嘲的是誰?
蒼鳳栖似乎沒看到他的異樣表情,神色依舊淡然道:“沒有玉玺,承諾霁月山莊的條件就是一句空話,這件事瞞不住,變數太大了。韓貴妃一死,韓家沒有理由再爲本王所用,唯有控制懷遠在手,才能使韓家投鼠忌器。”
慕容塵一怔,才蓦然想到,空白聖旨,須得加蓋玉玺,如今玉玺丢失,自然無法兌現諾言,屆時霁月山莊若因此而改變态度,他們亦是無話可說。
怪不得他說,子統領思慮周全,看來姑姑和父親在帝都費盡心思做的一切,在他心裏,也隻落得個思慮不周而已。
隻是,慕容塵若有所思,鳳王對憑空出現的月王和玉玺丢失這件事,似乎表現得太過漠然淡定了,是早就知道,還是根本漠不關心?
蒼鳳栖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左邊靠牆的大雕椅,淡淡道:“坐下歇會兒吧。”
慕容塵接連趕了幾天的路,路上幾乎沒有太多的休息時間,身體确已疲乏,并且也知道,此刻站在帳外的丁忠幾人和府内家丁亦已疲憊不堪,隻是眼前的人,如今已不是可以随意玩笑訴說着疲累的時候了,于是恭聲道:“謝殿下。”
兩人打小一塊兒讀書練武玩耍的時光已過,年齡大了,親密的感覺似乎也沒了,縱使是親表兄弟,一句“謝殿下”,立刻拉開了上下尊卑。
“來人。”蒼鳳栖揚聲一喚。
帳外進來兩個士兵,遠遠地單膝跪下,恭聲道:“鳳帥。”
蒼鳳栖簡單命令:“準備兩間帳篷給外面的兄弟們,晚飯安排他們一起。”
“遵帥令。”
待兩人退下,蒼鳳栖看着慕容塵道:“今晚你就在我的帳篷裏休息一晚吧,許久沒見,咱們兄弟徹夜長談如何?”
“好是好,隻是,”慕容塵笑了笑,又道:“明日還有硬仗要打,殿下需養足精神,徹夜長談隻怕不妥。”
蒼鳳栖不置可否地揚揚唇角,換了個話題:“風行怎麽會到了月城?”
“這,我也不知。”慕容塵眉頭微皺,“風行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樣了。”
蒼鳳栖動手取了兩個茶盞,注了些茶水,一杯遞給慕容塵,自己也執起茶抿了一口,才淡淡道:“别老是風行風行地叫,他是你的小叔。”
慕容塵站起身接過茶方要道謝,聞這一句,要說的話僵在唇邊,半晌,方才重又坐了下來,将杯子放在唇邊,緩緩啜飲着茶水,一時無言。
一個比他隻大了幾歲,并且是最低賤的歌妓所生的小叔……
蒼鳳栖見他神情如此,也不欲再說什麽,隻是道:“我不想去管,你是用了什麽方法讓風行願意答應你的條件,但是,霁月山莊的生意在天下九國之中獨占鳌頭,僅憑朝廷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他們,他們的承諾,可以信,但不可全信。沒有玉玺,給不了承諾人家的好處,霁月山莊随時有反悔的理由。本王不會拿十萬士兵的糧草做賭注,所以,你務必傳信回去,懷遠暫時絕不能動。”頓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麽,淡淡道:“算了,有子聿在,他會安排好一切。”
慕容塵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飲了些茶水,默默整理了一下情緒,突然想起一事,擡頭看着鳳王,道:“殿下讓人護送入宮的那個女子,不知是何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