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九命,九命怪貓!”有人沉聲驚呼。
九命貓,十一年前,江湖上一個狂放少年的稱号,當然,并不是指他有九條命。
二十多名隊長,在沒有被選入紫衣騎之前,就曾聞過,江湖上曾經出過一個武藝卓絕的少年,一人一馬,一雙肉掌,從不使用固定的兵器。不論什麽兵器到了他手裏,一招之下九條命,從無失手,暗器亦是一樣,那種如同暗夜裏的貓一樣詭異的身手,叫大多武林中人至今記憶猶新。
隻是,那個狂放張揚的少年,隻在江湖上縱橫不到一年,對大多武林中人來說,似乎隻是昙花一現,之後便絕迹于武林,再難覓蹤迹,令人費解。
稍一思量,衆人心底已隐約明白,此少年十一年前無故失蹤,十一年後在此時此地出現,必然與他們的主人有着莫大的關聯。
謝長亭邁下腳下巨石,在他雙腳落地的一瞬間,那塊目測足有七八百斤夠四個壯漢合擡的巨石,悄然碎裂一地,衆人又是一驚。
謝長亭用他那特有的波瀾不驚的眼神掃了一眼已然無話可說的三千人,略微皺了下眉,淡淡道:“在下謝長亭,如若沒有什麽問題,你們可以稱呼謝統領,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号,請莫再使用。”
亂七八糟……蘇末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今晚的謝長亭,終于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了。
隻是,謝統領麽?俯視着那群雖震驚卻依然如标杆一樣伫立着無動于衷的紫衣騎,蘇末唇邊笑意更深。
隻怕,沒那麽容易呢。
蒼昊始終神色淡淡,從頭到尾一直專注地看着場上,表情卻沒有變過分毫,亦沒有發表過一句評論。
四十九名弓箭手杖責已結束,三十杖下來,無一不是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縱然這些人忍力非比尋常,卻有比他們非凡的忍力更嚴苛的手段,不經過一番地獄式的淬煉,又怎會有今日的鐵血傳奇?
“看來,謝某這番手段,還不足以震懾各位。”謝長亭負手向前慢悠悠走了幾步,閑散的神态似有幾分隐居世外的灑脫和不羁,與平日裏的平和内斂确有幾分相似的境界,隻是那涵義,卻截然不同。
甚至,隐隐帶着不易察覺的,似要破冰而出的冷沉。
二十八名紫衣隊長轉瞬傷了二十七,隻餘一人還算完好,此時越過衆人,走上前來,冷冷道:“閣下還待如何?”
謝長亭道:“在下方才已說過,前來此處任紫衣統領一職,衆位若仍舊不服,謝某隻能再用些手段。”
那唯一沒有受傷的男子,聞言冷怒道:“閣下一出手,就重傷紫衣騎二十七人,難不成就打算以此武力手段,征服我紫衣三千兒郎?”
謝長亭眉頭微揚,似有一道幾不可察的涼薄笑痕掠過嘴角,眉宇間一抹若隐若現的傲然神采初見端倪,他道:“不以武力征服,難不成以金錢名利或者美色來誘惑?”
男子聞言顯然怒氣更盛,這是對紫衣騎赤?裸?裸的侮辱。
“我們打個賭如何?”謝長亭對對方已現于面上的殺氣視而不見,以極淡然的語氣道。
蘇末唇角已經止不住笑意盎然了,玩味的眼神斜睨着依舊雲淡風輕的蒼昊,涼涼道:“這句話不覺得耳熟嗎?你說究竟是我們默契太好?還是風格太像?”
“十一年前的長亭,與現在的你倒确有幾分相似之處……”蒼昊勾唇淡笑,“短短兩天之内,若要徹底震懾住紫衣騎,這是唯一并且是最有效的手段。”
蘇末點頭,卻道:“或許并不需要兩天。”說罷,視線再次移到山下峽谷。
紫衣隊長皺了皺眉,道:“閣下若當真是奉了主人之令而來,就該知道,墨統領定下了鐵的規矩,不隻是紫衣騎,就算是其他普通士兵,隻要隸屬于墨統領和舒統領管轄,就絕對禁止賭博,任何時間地點,無論何種理由,都不可以。”
謝長亭擡眼看他,淡淡道:“墨離定的規矩,與謝某何幹?”
蘇末聞言,柳眉挑得老高,若墨離此刻在這裏,聞此言會不會直接視爲挑釁,繼而來一場決鬥?
平和溫雅的謝長亭,狂傲張揚的謝長亭,是要融爲一體了麽。蘇末頗覺有趣地想着。
那隊長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頓時一愣,片刻之後才道:“若紫衣騎不接下這個賭約,又待如何?”
謝長亭目光環視場上靜默的衆人,口裏淡淡道:“接不接那是你的事,謝某既已奉命來到這裏,便不可能空手而回。之前是謝某手下留情,隻望給各位一個震懾,稍候若謝某再出手,則必然有人倒下,并且再也站不起來。”
那隊長眼神瞬間迸出冷酷的光芒:“閣下這是警告還是威脅?”
“兩者皆不是。”謝長亭神情不變,淡然斂眸,“這就是謝某方才所說的賭約内容。”
男子皺眉:“請閣下明言。”
謝長亭道:“杖刑傷了四十九人,方才傷在謝某手中的二十七人,這七十六人,縱然尚有一戰之力,謝某卻可以擔保,一招之内必取了他們性命,你覺得如何?”
他覺得如何?
那紫衣隊長隻覺得一陣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
一招之下,取七十六人性命,紫衣騎二十七名隊長,四十九名最出色的弓箭手,縱然受了傷,也絕不會如此不堪一擊,他竟自負有這個能力?
謝長亭繼續以波瀾不驚的語氣道:“謝某賭的就是自己的命,一招九命,從不虛妄。紫衣騎可以試試,在三千人聯手圍攻之下,謝某可以出幾招?有多少人今日将會葬身此處?這就是謝某今日來的目的,征服不了紫衣騎,誓不回返。”
十一年前就聞名于武林,十一年後的實力,更是無人敢小觑,尤其那隊長,并沒有權力也沒有膽量敢拿三千紫衣騎的性命當賭注。
思索片刻,卻突然想起方才二十七名隊長雖是傷在三支箭下,謝長亭卻隻出了一招。也就是說,十一年後的今天,他一招之下,或許已經不隻是九條命了。
這樣一個男子,十一年來悄無聲息,是因爲主人的緣故而甘心斂盡鋒芒讓驕傲潛伏嗎?若然如此,擔任紫衣騎的統領,資格倒确是足夠了。
蘇末淡笑道:“看來這家夥,不止武藝高本事大,心思亦是十分夠用的。”
她敢擔保,無所不能的紫衣騎隊長,此次怕要是被難住了。
若面對的是敵人,縱然丢了性命也定然不會皺一下眉頭的,然而,今日站在他們面前的,嚴格來講,卻是奉了主人之令而來的自己人。他們不服不打緊,但若因此而以性命相博,不管傷亡的是哪一方,都無法交待得過去。甚至,曆經主人多年心血培養出來的鐵騎,将有至少一小半人會葬送在此處。
那隊長回身看了一眼其他二十七名受傷的同僚,不出意外看到了他們緊皺的眉頭,和不知該如何抉擇的猶豫。
面對平和溫雅甚至帶着點書卷氣卻偏偏不按牌理出牌的謝長亭,冷酷無情的紫衣騎隊長們罕見地有了苦笑的沖動。
人家已擺明了,眼前隻有兩條路可供他們選擇,一是幹幹脆脆地拜見新任統領,隻是那樣定然那會讓他們覺得懊惱不甘,二是拿所有人的性命來賭一把,那将引發的後果,無人能夠承擔得起,即便是墨離。
那隊長轉過頭來看着謝長亭,思忴不語。謝長亭似乎也并不着急,極有耐性地等着。
蘇末抱胸淡淡道:“鐵血男兒,善作戰,卻顯然少了一點随機應變的謀略,這應該也是你讓長亭接手紫衣騎的目的吧。”
蒼昊淡聲道:“長亭可以教給他們的東西絕對不止是謀略,作爲一支足夠勇猛的鐵騎,謀略雖必不可少,卻是将領才需必備的才能,之于士兵而言卻并不是最重要的。”
蘇末點頭:“隻剛才那一手,若所有弓箭手都學了去,這支鐵騎則必定更犀利難擋。”
紫衣隊長們顯然不是純然的莽漢,蘇末想到的,他們亦同時想到了,隻是,即使不得不妥協,他們也得給自己留個台階下,或者找一個不得不妥協的理由。
那隊長沉聲道:“敢問,墨統領現在何處?”
謝長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該你知道的事,無需多問,墨離應該有教過你們。”
那男子聞言靜默了一下,顯然也是知道自己逾越了身份,須臾,換了個問題,道:“那麽,作爲統領,閣下又打算傳授些什麽作戰本領于紫衣騎?”
權衡再三,這個問題已經等同于給了彼此一個台階了,豈料----
“這個問題,更不是你該問的。”謝長亭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平和的雙眸在眼前二十多隊長身上掃視了一圈,并沒有特别的意味,卻說出的話,卻是一種蘇末從未聽過的隐含着不容忽視的霸氣的語調。
“謝某做事,從不需向你們保證或者解釋些什麽,你們并沒有這個資格。爾等隻需記着一點,未來的這段時間,凡事聽令而行,謝某的話,容不得絲毫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