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一聲驚雷巨響,伴随着強烈的電光劃過,方才還一片晴好的天空,霎時褪去了如火的熱情,黑幕沉沉降臨,狂風暴雨驟然襲來,半邊天空被密布的烏雲籠罩。
沒有任何預兆,由淅瀝瀝很快轉爲嘩啦啦的聲響,伴随着狂風大作,暴雨如斷了線的珠子傾瀉而下,瘋狂抽打着地面上一座座巨大的鐵籠,發出清晰的響聲,激起的水花透過籠子的空隙濺在熟睡的動物們身上,瞬間浸濕了毛發,它們卻依舊無知無覺,睡得香甜。
蘇末耳裏聽着暴雨不停地擊打着木屋的噼裏啪啦聲,視線卻隻停留在西南的一方牆角。
蒼昊站在門旁,仿似沒有察覺到侵入木門的雨水已濺濕衣擺,隻是頗具玩味地看着蘇末走上前去,彎腰撿起了那款式奇怪的木制模型,臉上呈現出一種最接近正常人類該有的情緒化表情。
喜悅中隐含淡淡微怒,怒氣中又帶着點無可奈何的傷感,還有些許,嗯,如果沒看錯的話,那種細微的表情變化,應該稱之爲感動。
對着一個比成人男子手掌還略小些的木頭感動?蒼昊嘴角微微勾起,并沒有太大的欲望去追究什麽事情的真相始末,隻是覺得,新鮮極了,這種生動的表情,出現在蘇末身上,實屬罕見。
蘇末轉過身,朱唇微揚,傷感隻維持了不到三十秒便已消失,此時,她的表情亦是愉悅的,舉了舉手中之物,她道:“今天這趟探險,果然沒白來,意料之外的收獲,也是此番之行最大的收獲。”
蒼昊淺笑:“看得出來。”
蘇末卻顯然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自顧自地保持着她的神秘,隻是突然問道:“上次你要月蕭去查他們的身份,有結果了嗎?”
一問,才忽然想起剛才在絕頂平台上蒼昊似乎已說過,東兒尋着羅绛草的味道,已經跟蹤過去了。
“位于蒼月之北,有一個國家叫九羅北域,由女帝當政,前幾日正有女皇之胞妹第三公主軒轅若白帶着自小貼身伺候的少年朗兒和侍女藍藍離開九羅,方向不明。月蕭帶來的消息,隻是證實了本王心裏的猜測而已,要東兒跟去,雖有進一步确認的意思,卻有九成原因是怕它太過無聊了。”
一長串的解釋,蘇末隻注意到了“女帝當政”四個字,遂頗感興趣地問道:“女人爲尊?男子嫁人,女子娶妻?”
蒼昊嘴角一抽,喃喃重複了一遍:“男子嫁人,女子娶妻……末兒,你的想象力真豐富。”
呃----不是?
蘇末眉頭微皺:“不是女子爲尊,卻可由女子爲帝當政?”
她記得中國曆史上有一個朝代出現過一個女皇帝,據說英明果斷,手段非凡,才能卓越,即便如此,也是殺了無數反對之人才最終登上了那至高之位,可見在古代男尊女卑的朝代裏,女子的野心抱負,在男人眼裏,堪比逆天之舉。
“九羅北域,原本名爲北國,是九國之中比較特殊的一個存在,開國之初亦是男子爲帝,之所以現在由女子爲帝,隻因其中一位當政者無子。”蒼昊淡淡解釋,“此帝崩逝,九女奪嫡,第九女勝出,遂改國名爲九羅北域。”
蘇末點頭表示了然:“其實嚴格來說,這女子也可說是一個朝代的開國君主了,隻是一般開國君主都是改國号,她倒是牛,居然把國家的名字都改了,當真是一代奇女子。”能活生生把一幹男子氣到吐血身亡。
後來的事情發展,蒼昊不說,蘇末也能想象得出,國名都改了,此女帝的目的自然是要開創一個女子盛世的朝代了,哪裏還有可能再讓男子奪回大權。
當然,女子爲帝是一回事,男子可以臣服,但畢竟隻屈于女帝一人之下,若連國風都改了,讓女子爲尊娶妻,男子嫁人相夫教子,隻怕這個國家非得血流成河不可,所有的男子跳起來,直接把自己的國家給滅了,或者幹脆改立一個男皇帝,那此女帝也就得不償失了。
蘇末道:“是人都會有野心,如此看來,如今當政的這位女皇已經不滿足于僅僅統治一個國家了。想想九國之主,天下位高權重出類拔萃的男子全部臣服在裙下,那該是何等威風,何等榮耀的場面,隻怕流芳百世都是輕的。”
蒼昊瞥了她一眼,當作沒聽懂她語氣裏的興奮,淡淡道:“幻想也隻是幻想,永遠不可能成爲現實。”
蘇末道:“這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如果是本姑娘的話,統治九國,大概隻需三年時間。”
第一年的時間招募各方高手,以她的本事,不怕沒有追随的人。
第二年的時間,用來制造各式現代化熱兵器,軍火世家出身,這些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
第三年的時間,直接宣布一統九國,各國君主紛紛來拜,不服者,打到他服,在二十一世紀都能稱霸的軍火武器,在這落後的古代,還怕你不乖乖投降趴下。
不過,蘇末皺了皺眉,看着表情始終淡定的蒼昊,道:“你說,如果我用這個東西,”舉起手裏的手槍模型,對着蒼昊的肩膀,扣住扳機,“對付你,你能躲開嗎?”
“嗎”字落音,一物從槍口射出,速度快若流星,直襲向蒼昊,蒼昊眼角微擡,身體卻動也未動,任由那物件直接射進他的右邊肩膀。
蘇末神色一變,把手裏的木槍塞到腰間,急步上前,一把扯開蒼昊衣襟,拉到肩膀以下,一眼看見如同正常子彈造成的傷口,鮮紅的血液已迅速流出,滑下肩前,很快染紅了雪衣,蘇末看着傷口,靜了一下,然後擡頭質問:“爲什麽不躲?”
蒼昊拂開他的手,拉好衣服,淡淡道:“一點小傷,無礙。”
傷在肩處,本也沒有什麽危險,隻要把裏面的東西取出來就好,蘇末緩了緩情緒,退開兩步,看着他道:“雖然我還沒真正見識到你的身手,但我知道,你可以躲得過。不閃不避,是想親身體會一下這武器的威力?感覺怎麽樣?”
蒼昊道:“比之一般暗器要霸道許多。”
蘇末道:“這隻是選用堅硬的木料制成的簡易手槍模型,子彈也是木制,殺傷力根本不到三成。”
蒼昊淡淡道:“所有兵器的殺傷力,取決于使用之人。削鐵如泥的寶劍,放在不會武功的書生手裏,也隻是一把廢鐵而已。”
蘇末反駁道:“不會武功的人,卻可以使槍,槍法練好了,有時勝過一個武功高手。”
蒼昊笑了笑,不欲再與她争辯,卻淡淡道:“這個武器,不應該屬于這個時代。”
聞言,蘇末有片刻沉默,心裏明白他的意思,這個男子剛見面時就已明确表态,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他不感興趣。他要做的事情,他本身便有足夠的本事去做,無需借助超越了這個時代的“外力”,這是蒼昊骨子裏特有的,獨一無二的驕傲。
就是這個如此特别的男子,一天天駐進了她的心裏,教她不由自主地,失了心,動了情。
半晌,蘇末上前一步,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道:“我明白,我不會讓這個東西介入到戰場上,任何人都不行。”
這是她的承諾,哪怕毀天滅地,也必然做到。
木屋外,雨還在不停地下,霹靂啪啦,擾人心神,蘇末輕輕環住了蒼昊勁痩的腰身,喃喃輕歎:“怎麽辦?我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對你着了魔了……”
蒼昊拍了拍她的背,柔聲淺笑:“這樣不是很好?就如你說過的,攜本王共渡一世風霜,一世深情。”
想起那日在校場說的話,蘇末自己也忍不住莞爾,若讓以往的手下聽到一向冷情的蘇末居然說出那樣肉麻的話,隻怕一個個都能被活生生吓死,遂笑道:“這是一首類似于情詩的東西,曾偶然一瞥,完整的我不記得了。不過,我們的角色是不是搞渾了?”
蒼昊笑道:“無妨,本王喜歡你主動。”
蘇末放開他,點頭同意:“本姑娘似乎的确有點太主動了,說不定哪一天一個把持不住,霸王硬上弓,把你拆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蒼昊難得享受與她調笑的樂趣:“本王随時等着接招。”
屋外磅礴大雨,屋内柔情蜜意,兩人相視而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隐藏在深處的不易被人察覺的淡淡柔情。
“情”之一字,無需刻意說出口,用心去體會,往往才更教人動容。
蘇末看着屋外雨還在不停地下,心裏還有一句話尚未說出口,也無需說出口,那首詩她不記得全部,卻深切記得還有一句,叫做什麽呢?
執子之手,陪你癡狂千生;深吻子眸,伴你萬世輪回。
是的,如果真有所謂的千生萬世,她想,她必然也是樂于與他一起的,此心此情,唯他一人。
唯蒼昊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