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男子氣得臉色鐵青,還待說些什麽----
蘇末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打斷:“你們有完沒完?”
瞪了一眼站在一旁兀自笑得開懷的月蕭,冷冷看着對面争吵不休的二人:“你們一個要生擒,一個要格殺,怎麽都不用問問本姑娘的意見嗎?”
二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佘副将顯然不是個草包,此時方才認認真真打量了一下全身穿着在他看來很奇怪的黑色衣服的蘇末,若有所思。
薛猛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知道,不學無術,纨绔下流,喜歡仗勢欺人,他早知道,就算哪一天不幸撞到高手手裏被殺了,也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隻是他身邊,十八名貼身保護的暗衛卻不是吃素的,這個渾身散發冰涼氣息的女子,當真有如此厲害的身手,還是背後另有其人?
“請問姑娘與客棧老闆是什麽關系?”
蘇末冷笑:“什麽關系需要告訴你嗎?你想生擒本姑娘,自信可有那本事?”
月蕭用清雅無塵的嗓音很适時盡責地在旁邊禀報:“末主子,這大廳裏所有穿灰色士兵服的是隸屬于南越薛大将軍夫人金翎長公主的私家軍,隻有這佘副将一人,是直接隸屬于薛淺麾下,這兩派私下裏素來不和,隻是看在将軍與公主面上,一直沒敢真正撕破臉。”
蘇末冷笑:“這古時三十六計中的反間計本姑娘還沒用呢,你們就跑來這兒炫你們的窩裏鬥。你們愛怎麽鬥是你們自己的事,本姑娘管不着,可吵了本姑娘清夢,你們要付出的代價,隻怕不會比生擒或格殺來得小!”
“找死!”方才持劍劈了張桌子,極力嚷着要把蘇末“當場格殺”的男子,憤怒地吼了一聲,舉着劍就沖了過來。
蘇末星眸微眯,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卻絲毫不見緊張之色。待男子跑到眼前,右手輕輕一擡,以掌爲刃,直接果斷地砍向男子持劍的手,男子吃痛,劍落地。蘇末此時卻從懷裏掏出一張手帕,不慌不忙地以左手用手帕将輕輕右手纏裹住,不待男子有反擊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男子空手沖過來之際,一掌砍向男子後頸,衆人隻聽到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響,男子已毫無反抗之力,身體軟軟倒下。
蘇末用同樣厭惡的眼神扯掉帕子,丢在地上,冷冷吐出一個字:“髒。”
一招擊劍,一招斃命,衆人見之膽寒,一時之間竟齊齊退了兩步,猶豫着不敢上前。月蕭在一旁看得清楚,蘇末沒有内力,緻命的一招竟隻靠手上的力氣,瞥見地上已沒了呼吸的男子,如果沒有猜錯,隻怕他的頸骨已然全部碎裂。
一個女子沒有絲毫内力,卻又如此大的力氣,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每次見到蘇末出手,月蕭心頭都會不由自主生出同樣的疑問。
“本姑娘心情很不好。”蘇末冷冷說道,“但據說,殺孽造得太多,以後死了可能會下地獄。所以,既然你們今日吵了本姑娘睡眠,隻要各自留下一條胳膊當作陪罪,本姑娘就大人大量放你們一馬,如何?”
月蕭聞言,站在一旁險些笑出生來,擔心造得殺孽太多會下地獄?虧她說得出口。
那群人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五彩缤紛,青青白白,花花綠綠。
月蕭知道,這群人雖穿着士兵的衣服,卻并不是真正上過戰場的正規軍,平日裏仗着金翎公主和薛三公子的勢力橫行霸道慣了,連薛淺手下的幾個副将也從來不曾放在眼裏。薛淺治軍有方,手下比較親近的幾員大将經常出入将軍府,每次看見這些仗勢欺人的軟骨頭,恨不得能一劍把他們全部劈成兩半,可将軍夫人,深得聖寵的金翎長公主,他們卻惹不起,也不敢給将軍找麻煩,所以每次都靜靜地避而遠之。
方才,這群人親眼見識了蘇末的身手,又聽她說每人留下一條胳膊方可罷休,都不由膽寒,雖人數衆多,卻連放手一博的勇氣都沒有。
蘇末冷聲道:“怎麽了?剛才不是都挺威風的嗎?”
一招削了兩人手臂,數十人中沒有一人看清她如何出的手,甚至不知道用的什麽兵器,一招輕松殺了一人,衆人看清了,卻更加驚懼,如此簡單的一招,他們卻沒有任何自信能躲得過。
旁邊肚大腰圓身高約八遲的男人,渾身肌肉贲張,俨然一身蠻力,不信邪地走上前來,嘴巴一張,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灰色大闆牙,嘿嘿邪笑了兩聲,一條堪比象腿粗壯的胳膊劈頭就朝蘇末掄過來,其他人眼睛皆睜得大大,等着看他一掌将蘇末拍死。
不料,蘇末又是冷酷一笑,白皙嬌嫩的右手握成拳,輕輕緩緩朝大漢胸前一送,看起來絲毫力氣未使,那隻又粗又壯的手臂竟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倏地頓住,呈詭異的姿勢停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龐大的身體亦霎時僵硬地頓在原地,前進不了分毫,渾圓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繼而在衆多目光睽睽之下,砰然倒地!
衆人齊齊低頭看去,那人胸前心口處,赫然插着一支梅花形狀的黑色暗器。
這一下,大多人害怕之餘,已悔得腸子都青了,今天就不該來這一趟,待在青樓陪美人多好,偏偏腦子壞了來了這裏,遇上了這麽個女羅刹。
佘副将久經沙場,此時已看出,今日怕是讨不了好,遂執劍走上前一步,說道:“擾了姑娘是我們不對,但将軍有令,在下不敢不從,今日願自己砍下一條手臂當作給姑娘陪罪。但姑娘既已承認殺了三公子,還請跟在下走一趟,在下感激不盡。”說罷,舉起劍,毫不猶豫地往肩上砍去。
“當”的一聲,男子執劍的手一麻,劍跌落在地,蘇末道:“你倒是條漢子,今日本姑娘權且饒了你,回去告訴薛淺,本姑娘沒有當人質的嗜好,若他要找我報仇,本姑娘随時奉陪,你可以走了。”
話說到這份上,佘副将知道自己沒那能力強迫她,也暗自慶幸保住了一條手臂,隻是看向身邊幾十人,讨厭歸讨厭,卻也不能就這麽看着他們葬身在這裏,看着蘇末,有些遲疑地道:“那他們……”
蘇末冷哼道:“保住你自己的胳膊你足夠你覺得慶幸了,其他人與你有何關系?本姑娘已經說了,每人留下一條手臂就可以走了。”
本來,大堂裏有些人聽聞她要饒了佘副将,不禁心頭一喜,一廂情願地以爲自己終于不用變成殘廢了。此時又聽她說,居然隻是饒姓佘的一人,頓時心頭的驚喜又變回了絕望,一個個臉色青白,竟不約而同地決定暫時放下積怨,目光一緻全部望向了佘副将。
姓佘的自己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況且也确實已盡力,人家不願放過他也沒有辦法,隻好留下一句“告辭”,丢下了他們,自己先回去向将軍複命去了。
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大堂裏的衆人目露怨恨,目光裏幾乎噴出火來。
“好了,你們是想用一隻手臂換得一條性命,就此離去,還是打算放手一博,把命留在這兒?”蘇末對這類貪生怕死欺軟怕硬之輩從來沒有好感,所謂的仁慈也絕對不會用在他們身上,“本姑娘數三聲,你們最好快點做決定。”
“一。”
幾十人面面相觑,交換着眼神,似乎在想着脫身之法,站在最後面靠近門邊的幾人,腳步已開始慢慢朝外移動。
“二。”
伴随着這一聲響起,蘇末嘴角揚起冷酷至極的笑意,倏地右手擡起,已悄悄移到門外并且轉身撒腿就跑的六個人,瞬間倒地,連感知痛苦的時間都沒有,每個人後頸上插着一把黑色梅花形暗器,與剛才粗壯大漢心口處的一模一樣。
蘇末命南雲找人打造的袖箭,此時真正派上了用場。
仿佛不曾看到廳上這些人臉上露出的驚懼慘白,蘇末吹了吹指甲,緩緩報出最後一個數:“三。”
“三”字剛落音,廳上一片血色飛揚,數十條手臂齊刷刷掉落地面,數十人的哀嚎慘叫,聞者心驚。
始終站在櫃台邊上的青年,一直面無表情,直到此時,神色才微微一變,對于廳上衆人的慘狀,低下頭,隻當作未見。
雖然怕死,倒還有點腦子,蘇末皺眉看了一眼,淡淡道:“本姑娘說話算話,你們可以走了,順便把你們的家夥也帶走,别髒了這地。”
包括那之前拿着劍架在青年夥計頸上的兩人,數十人劇痛之下,慌不擇路地拾起地上的手臂,連滾帶爬逃出客棧,那速度,仿佛後面有兇神惡煞在追,連回頭望一眼也不敢。
月蕭看着他們狼狽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末主子今日,似乎仁慈了許多。”
蘇末冷笑:“犯了本姑娘忌諱的人,死對他們來說是最便宜了。剛才本姑娘提到反間計,月蕭,你可知何謂反間?”
月蕭心思靈慧,自是一點就通,恍然道:“薛淺與其夫人金翎公衆似乎并不如傳聞中的感情甚笃,此次命手下副将與金翎公主的私家軍一同前來,雖還不知到底是何意,但佘副将獨自完好無損地回去,而其他人卻死的死,廢的廢,這一點上,薛淺必然無法同他的夫人交代。
“況且,最重要的一點,薛猛死了,佘副将明知兇手是誰,卻沒能立即殺了替薛猛報仇,向來小人的口舌可比利劍,這必然也是末主子樂意放這些人回去的原因。此番他們受斷臂之痛,必然對丢下他們率先離去的佘副将懷恨在心,回去朝他們主子添油加醋這麽一說,那金翎公主對這唯一的兒子又是愛之若命,乍聽愛子死亡的消息,驚怒交加之餘,再看看手下的慘狀,定然會找薛淺要個說法。
說到這裏,月蕭了然一笑:“皇家夫妻向來不比平民百姓,他們夫妻若不和,就不僅僅是家事,女子在夫家受了委屈就會跑到娘家訴苦,而作爲一個公主,她的娘家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娘家,況且,薛猛亦是甚得君寵,她的皇帝哥哥若護着她,此番一追究下來,則必然與薛淺君臣失和,薛淺是南越第一将軍,他還是太子名義上的舅舅,他目前所擁護的下一任帝王便是如今的太子,可若是夫妻反目,君臣失和,指不定他随時就會改變主意,擁立另外的皇子。畢竟,太子若登基,他日憶起今日這番君臣夫妻矛盾,縱然是舅舅,畢竟不如擁有皇家血緣的姑姑來得親,心裏生出什麽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而其他皇子則不然,本來根本沒有機會角逐儲君之位,此番經薛将軍力助,日後必感激于心。
“太子,三皇子,再加這一位,如此一來,南越皇室,或者将陷入一場血流成河的皇儲争奪戰裏了。”
蘇末道:“你怎麽确定,薛淺就不會直接倒向三皇子那一邊?”
月蕭笑道:“薛淺爲人光明磊落,爲将二十餘載,最恨奸佞小人,尤其痛恨通敵賣國之人,赫翎之所做所爲,他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曉。以他的脾氣,即便死,也不可能擁赫翎爲帝。”
“末主子當真好計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削弱南越勢力于無形之中。”
蘇末淡淡睨了他一眼:“馬屁精。”
月蕭頓時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些什麽,此時,蒼昊特有的清雅嗓音卻從身後傳來:“确實不錯,有勇有謀,堪爲大将之才。”
月蕭斂了笑,恭敬行禮,退到一旁。
那青年夥計在打掃地面的血迹,見到蒼昊進來,神色微變,忙擱下手裏的東西,過來見禮。
蒼昊淡淡道:“做你自己的事。”
那青年低應了一聲“是”,轉身繼續拿水小心灑在地上沖洗,表情依舊可見些許拘謹和慌張。
蘇末看在眼裏,了然一笑:“你把人家當家的整治得凄慘,包括青衍之内,現在一個個見到你就像老鼠見到了貓,恨不得把呼吸都憋回去。”
這聲音雖不算大,但也沒刻意壓低,那青年正在把地上的水都掃出去,聞言竟吓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蘇末本帶着點玩笑的語氣,顯然沒料到他反應如此之大,不禁有些愕然,蒼昊瞥了那青年一眼,并未說話,擡手在蘇末額上敲了一記,轉身又走了出去。
蘇末也轉身跟了出去,道:“本姑娘可不想做什麽大将,自古以來,名将功高蓋主,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蒼昊斥道:“竟是胡說。”
中國古代曆史上多少實例可以證明,哪是胡說?蘇末不欲與他争辯,聰明地轉移話題道:“你的事情做完了?”
蒼昊道:“暫時是沒什麽事了。”
“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蘇末并肩走在他右側,正午的陽光照在她清麗微冷的面容之上,增添了幾分柔和的光芒,栗色的發絲愈發顯得動人心魄。
蒼昊負手,漫不經心地走着,嘴裏随意接道:“什麽事?”
“那個叫白婉柔的女子,真實身份是個公主,她的真名或許并不叫白婉柔,她的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也是假的。”
蒼昊微微沉吟,道:“哪一國的公主?”
蘇末道:“目前還不知道,她似乎與南越三皇子賀翎很熟,假扮瀾國郡主,利用花錦胥對她的一往情深,同時控制蒼無憂在手,目的隻是想得到琅州的勢力,當然不是爲了幫瀾國太子得到琅州,而是她自己秘密來此地的任務。上次薛猛之所以來到這裏并在此丢了性命,也是她和花錦胥的設計,如果我沒猜錯,她目的應該是針對南越太子。”
薛猛一死,按正常人的思維來判斷,薛淺必定會分神,如此一來,少了庇護的南越太子就會陷入危險之中,若有人伺機謀劃刺殺,不管死與不死,即使是受點輕傷,也必會人心大亂,繼而無暇思忴對付琅州,看起來隻是一招随随便便的牡丹花下死,引發的後果卻恁地教人滿意。
可惜呀,薛淺對于這唯一嫡子的死,竟如此漠不關心到了無動于衷的地步。也因此,他們的計劃,才可謂是算有遺漏。
“月蕭。”蒼昊頓住腳步,淡淡道:“離蘇夫人壽辰還有六日時間,這幾日會很空閑,派人去查一下這個女子的身份。本王猜想,可以往九羅方向查。”
月蕭顯然很訝異,卻沒說什麽,躬身應下:“是。”
思忴片刻,蒼昊唇角緩緩勾起冰涼懾人的微笑,傲然霸氣隐于眸底,悠悠然道:“琅州脫離主人的掌控實的在太久了,以至于很多不該有的野心全部冒出了頭,若再不壓制,隻怕要泛濫成災了。”
蘇末冷冷道:“有本姑娘在的地方,任何野心再大的人,也得給我服服貼貼地老實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