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占地最大,最具磅礴氣勢的人人皆知,當屬當今聖上之長子現已封鳳王的蒼鳳栖的鳳王府,而隔着通道與其遙遙相對的則是二皇子安王的府邸,雖氣勢上略遜一籌,私底下的富麗堂皇卻也不遑多讓,就如同在朝上的勢力一般,一武一文,把持着朝政,各有優勢,也互相掣肘。
皇上一日沒有選定儲君,任其勢力再大,也隻能在暗中勾心鬥角,陰謀算計,而一旦立了儲君,就将立時打破表面的平靜,将真正的戰争搬到台面上來。
此刻的安王府,申時剛至,王府裏的下人們已開始在廚房忙碌着主子們的晚餐。安王有一妻三妾,各個口味不同,王妃喜甜食,每日正餐必有三樣精緻點心,否則便會連續幾天心情不好,她的心情不好,下人們就跟着遭殃。柳側妃嗜辣,除了早餐之外的每餐四菜一湯,必少不了麻辣肚絲,那是她的最愛,百吃不膩,一餐不見,遭殃的照樣是下面的人,其他兩位側妃倒沒什麽特别喜好,隻是一個喜食清淡卻又不可淡而無味,一個晚餐隻吃一碗需熬煮一個時辰的銀耳雪梨羹。
所幸安王雖沒見有多寵愛這些妻妾們,對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倒是向來是有求必應。廚房的師傅個個手藝不凡,有的是随着主子陪嫁過來的,專門伺候女主子金雕玉琢的胃口,有的則是安王動用權勢或花大價錢從各地網羅過來的名廚,隻爲了減少後院内宅的争鬥,讓他能多騰出一點時間精力花在外面男人的大事上,而不是每天處理女人之間的争風吃醋。
也不知安王确實手段過人,還是妻妾們善解人意,總之,幾年下來彼此倒也相安無事,除了例行公事的向正妃請安,大家很有默契地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在自己的地界裏各自生活,畢竟能進得安王府的大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家之女,各自背後代表的勢力都是屬于安王的,得罪了誰都等于給安王找麻煩。
也所以,安王蒼懷宇,才有更多的時間去做一些一般人不敢做的事,比如說,養個男寵。
西邊的殘陽已一點點消逝,逐漸由沉沉黑幕取代,終年一身黑衣幾乎要融入剛剛降下的夜色中的男子安平,有着最普通的名字,最平凡的容貌,卻是安王唯一信任的的貼身侍衛,貼身的程度已經到了無論什麽場景即使是安王在行魚水之歡時也無需回避的地步,就如此時,作爲一個影子盡忠盡責地守在門外,即使東廂院安王的寝居裏,價值千金的紫檀木大床上,兩個男子正行着颠鸾倒鳳之事,那張平凡到讓人過目即忘的臉上依舊一成不變的面無表情,不見一絲羞赧,顯然對此類事情早已司空見慣,隻有一雙隐含精光的雙目始終不曾放低過戒備,即使這裏是一處再安全不過的所在。
這個時候,一般不會有不識相的人來打擾安王的好事,而相對于安王本身的繁忙,作爲唯一戒守在門外的安平,除了暗自戒備之外,也就顯得格外無聊了,無聊到連個對望的人都沒有,也虧得早已習慣了這種場景,否則這漫長的時間還不知該怎麽熬。
直至酋時,安王才起身下床,也沒有命人進來服侍,簡單清理了一下身體,動作優雅地拾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緩緩穿戴整齊,側首瞥了一眼無力地躺在床上的某人,道:“最近南越那邊有什麽動靜?”
嗓音冷靜得就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本座要沐浴。”
“要本王親自服侍嗎?”
床上躺着的,正是江湖龍鳳幫的兩大幫主之一龍焰,聽見他戲谑的問話,也沒什麽異樣的表情,試着動了動身體,發現竟絲毫提不起勁。
桃花眸深處緩緩凝聚冷芒,結成冰晶:“你對我做了什麽?”
安王神色淡淡:“一點催情的香料而已。”
頓了頓又道:“放心,于你的身體無害。”
片刻的靜默,龍焰斂去眸底神色,“藥效會持續多久?”
“六個時辰。”
“如此說來,本座今晚隻能待在這裏,等着安王殿下臨幸了。”
最後系上錦白色腰帶,今年已二十八歲的安王看上去又是一副玉樹臨風,翩翩君子之氣度,與片刻前沉迷于床第之中的簡直判若兩人。
渾不在意地點頭:“本王今晚欲和爾徹夜長談,卿卿以爲如何?”
桃花眸微眯,妖豔的笑容在重新綻放,伸出手:“既如此,就勞煩安王殿下纡尊降貴,抱本座去沐浴吧。”
安王道:“本王有事要先進宮一趟,還是命你的貼身侍女進來伺候吧。”
“你——”龍焰咬了咬牙,桃花臉上布滿惱色,敢情這家夥一直在耍他。
“放心,最多一個時辰之後就回來陪你了。”
龍焰氣得咬牙切齒:“本座不是你的禁娈!”
安王眯了眯眼,他冷冷道:“小焰兒,别試圖挑戰本王的耐性,不喜歡婢女伺候不要緊,乖乖待在這裏等本王回來,我會交代下去,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你。”
“……”
“晚上本王會回來親自伺候小焰兒沐浴,用晚膳……外加‘宵夜’如何?”
龍焰閉了閉眼,半晌,淡淡道:“随你吧。”
妥協,隻是爲了少吃些苦頭,明知道這個男人手段有多狠,偏偏就是動了心了。床第之事,這個人顯然是個中高手,惹怒了他,至少有一百種以上的方法叫人哭着求饒。
當初看上的不就是他的狠心無情嗎,可是現在,恨的卻同樣是他的狠心無情。人,果然是貪心又矛盾的動物啊。
“最近事情比較多,父皇身體愈見不佳,一道聖旨,召回離宮十年有餘的三皇帝,本王與大皇兄分庭抗衡的局面即将被打破。本王需好好思量一番。”
龍焰随口接道:“有什麽好思量的,直接殺了得了。”
安王冷笑:“你說得倒輕松,上次你派出去的十幾個号稱一等一的高手,爲什麽莫名其妙就全死了?事後委托江湖最大殺手門,爲什麽他們考慮的不考慮一下,就直接拒絕了?這些問題你不覺得奇怪嗎?或許我們更該好好查一下,老三這離宮十年多的時間,在外面都做了些什麽?”
想起自己一次損失了十幾個心腹高手,對方不但沒有一句安慰,反而一味的指責,龍焰心下一片寒涼,卻無法反駁,畢竟他的失誤是不争的事實。隻是臉色,卻隐隐難看。
安王瞅着他臉色不好,心知自己語氣有些重,緩和了态度,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柔聲道:“是我不好。事先沒有調查清楚,不該貿然派人出手。此事暫時先擱置吧,他回宮對我來說也不一定就是壞事。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全力取得賀翎的支持和配合,如此本王才有扳到大皇兄的勝算。”
龍焰點頭:“我會再和鳳兒聯系的。”
安王滿意一笑,體貼地給他蓋好薄被,“那我先進宮了。”
龍焰淡淡嗯了一聲,神情不見喜怒。
安王轉身往外走去,俊逸的臉上是意味深長的神色,唇邊笑容也顯得分外詭谲。
恩威并施,打一鞭子,再給幾顆蜜棗,向來是上位者最常用的手段之一,即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桀傲不馴的龍鳳幫幫主龍焰,在他手裏也如同一隻收起了利爪的貓兒般溫順無害。
果真是愛情的力量麽?可----
愛,是什麽呢?
他想,這輩子,他是不會知道了。他的眼裏,除了那張至尊至貴的龍椅,别無其他。
鳳城是蒼月皇朝的國都,是以開國君主登位前的封号命名。
帝都腳下皆權貴,是以其繁華程度自是無可比拟。
車水馬龍,人往人來,穿梭不止,十之八九錦衣雲裳。達官貴人,商賈富豪,皇親貴冑,比比皆是。
自古以來,皇室的鬥争,永遠是血腥而殘酷的,這一點,身爲僅僅因晚出生了一年而屈落于第二的安王殿下比誰都清楚,蒼月皇朝記載着曆代君主事迹的史書是他們很小時候就熟稔于心的必修功課,一人榮登九五,腳下踩着的永遠是無數人的屍骨,其中不會排除父母尊親,兄弟手足,因爲手足往往是最大最欲除之而後快的敵人。至高的尊位之下,從來避免不了屍橫遍野。
身處天子腳下,帝都鳳城,一大部分人在享受着養尊處優的富貴生活時,也避免不了要把命運交托在别人手上。不管将來得到的是一步升天,還是無情覆滅,都隻能心甘情願承受,這是亘古不變的規律,誰也無力改變。
明裏暗裏屈居人下近三十年,他的耐性早已用完。所以,即便未來已經有九成可能是長皇子蒼鳳栖繼位成爲蒼月下一任君主,他,安王蒼懷遠,仍是選擇放手一博,用一切可以用到的力量,把那剩下的一成或者還不到一成的機會,變成能與鳳王鬥成勢均力敵的籌碼----哪怕不擇手段,哪怕輸了的後果是粉身碎骨,也絕對在所不惜。
坐在代表安王身份的輿驕裏,蒼懷遠心中想着龍鳳幫和南越國的事,一雙毫不掩飾雄心鬥志的狹長雙眸此時卻微眯着,透過右邊沒有遮擋的窗口,心不在焉在看着外面各色代表着帝都富貴繁華的景緻,暗自盤算着究竟有多少勢力是已然屬于鳳王那邊的,當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映入眼簾,走進一家熟悉的酒樓時,蒼懷遠隻微微一愣,半眯的眸底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嘴角緩緩勾起。
看來宮裏此時是去不成也無需去了,蒼懷遠帶着點因意外的驚喜到來而産生的愉悅暗自想着,當然,也不僅僅隻是想,口裏亦同時傳出了命令,自然是給外面擡轎的屬下和侍衛,“停轎。“
轎子輕緩落地,随侍的安平上得前來,恭敬行禮:“王爺?”
錦衣玉袍的蒼懷遠躬身走出來,理了理襟口,視線淡淡落在對面的酒樓上,口中吩咐道:“轎子返回府裏,安平,你獨自進宮禀明貴妃,本王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明日再進宮請罪。“
“屬下遵命。”即使有疑問,仍是沒有一絲猶疑地領命,隻是擔憂也無可避免,“王爺的安危……?”
蒼懷遠環顧一圈左右,随手指了兩個精壯的漢子,“就他們吧,遠遠跟着即可,本王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安平再次躬身領命:“是,屬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