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爲要離開的關系,這幾日他們似乎都很忙。
沒有人打擾,梅園就顯得很安靜,安靜到蘇末除了看看書,喝喝茶之外,尚有很多的空閑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番。
二十一世紀可能是再也回不去了,母親死了也就談不上什麽傷心難過了,父親倒可能會爲了失去一個優秀的繼承人而消沉幾天,但,也就幾天而已吧。那個人也是個無情的人哪,夫妻,父女之情在他眼裏從來什麽也不是,他的事業王國永遠是他生命最重要的東西。他今年也才四十出頭,還很年輕,失去了一個蘇末,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再去培養另外一個繼承人,即使過繼一個兒子或女兒,對他來說也是無所謂的吧。
逝去的已經無法挽回,告别了過去就當是一次新的重生,不管是意外還是命中注定,蘇末從來不會去糾結這些無聊的問題。
眼下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思考未來的路該怎麽走。
其實想也是白想吧,因爲有人已經給了她選擇,想起那個人,蘇末就忍不住有磨牙的沖動,以往無數次被人威脅,但沒有一個成功的例子,那些膽敢威脅她的人,現在墳頭的草已經長得很高了。
生平第一次,蘇末被一個還不知道姓名的男人成功地要挾了。
做他的女人嗎?蘇末淡淡地笑開了,眸中掠過一抹邪肆的光芒,亮得叫人心驚。
沒什麽不可以的,她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将别人的命運握在掌心,突然間失去了一切,還真不習慣,縱然憑她的能力,想要在這落後了幾千年的古代站穩腳跟,重新創建屬于自己的勢力,完全是易如反掌,但那需要時間不是?
現在,有一個現成的機會擺在眼前,她爲什麽要拒絕?雖然被迫選擇的感覺并不舒服,不過,她蘇末,又豈會是個吃虧的主?
想到那人身邊幾個深藏不露的屬下,想到那些梅園竹林裏暗藏的高手,想到那人不動聲色間隐隐流露的尊貴不可侵犯的氣勢,他的身份應該比想象中更不凡吧。
妖孽一般俊美的長相,兼具極尊極貴的身份地位,這個男人中的極品,當她的男人,倒也不會辱沒了她。
想通了一些事,蘇末心情稍微舒暢了些,打發了梅韻和雪簾去休息,準備回床上小憩片刻。
這兩人似乎因爲幾天前的事被吓到了,這兩天戰戰兢兢伺候,不敢有絲毫懈怠。晚上睡覺都是輪流守夜,不敢睡得太沉。蘇末雖然性子冷,卻不是個喜歡虐待人的主子,一般隻要不冒犯她,不逆着她,在很多方面,她懶得去計較。
剛躺下,梅韻去而複返,進來禀告:“小姐,南侍衛求見。”
南雲?蘇末想起三天前讓他幫忙辦的事,便起身并吩咐道:“請他進來。”
“是。”
不大一會兒,一身素色長衫的南雲穩步走了進來,手裏托着一個精緻的黑匣子,見着端坐桌前的蘇末,忙上前躬身行禮:“見過姑娘。”态度竟比上次愈加恭敬。
蘇末心下明了卻并不以爲意,淡淡道:“無需多禮,匣子裏是我要的東西嗎?”
“請姑娘過目。”南雲把匣子放在桌上并打開,“這是照着姑娘的圖紙做的,若不滿意,請姑娘稍做指點,屬下再拿去改過。”
蘇末驚訝看他:“這是你做的?”
南雲微微一笑,搖頭:“并不是,屬下沒有這麽巧的手。是鳳衣樓的一個堂主,他精通各種機關暗器。”沒說的是,那人看到圖紙時臉上難以置信的驚歎表情,好似遇到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鳳衣樓,蘇末三天前聽那人提起過,屬于江湖勢力,主管收集情報和暗殺。
蘇末笑笑,也不作聲。袖箭,在現代已是極爲常見的暗器了,随身攜帶主要隻是爲了防身,它的射程太短,隻能近距離射擊,作爲武器稍顯薄弱,對于常年習慣用槍的蘇末來說,古代的長劍完全使不上手,暫時隻能先如此了,待日後有機會,再尋件襯手的兵器吧。
“修改是不用了,不過若是有機會,我倒想見一見這個人。”
南雲恭聲道:“姑娘想見他倒不是很困難,隻需兩個時辰屬下便可将他帶來。”
蘇末搖頭:“不急于一時。”待她有需要時再見也不遲。
南雲低頭看着地面,保持着絕對恭謹的姿态:“明日我們可能便會随主人離開此地,日後若想見,路程上便會麻煩一點。”
蘇末想笑,也确實笑了:“南雲,你家主人若一聲令下,别說一個小小的堂主,就是九門提督,怕也得乖乖趕着來見。你若是想探口風,可以直接問我,無需拐彎抹角。”
南雲依舊保持着躬身的姿勢不變:“南雲不敢。”
“說到這,”蘇末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想歎口氣,“南雲,我連你家主人叫什麽都還不知道呢。”
沒人主動跟她說起,她也忘了問,而那人,顯然從來沒有自我介紹的習慣。
“撲通”一聲,南雲身軀矮了半截,臉色微微發白:“請姑娘恕罪,主人的名諱,屬下不敢冒犯提及。”
蘇末一怔,顯然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大。随即釋然,這幾日通過些微觀察發現,這些人如南雲斯文,如墨離冰冷,如月蕭溫和,如舒桐穩重,對他們的主人竟都有着非一般的敬畏,似已根深蒂固,不敢存絲毫冒犯不敬之心。
由此更可知道,那個人的身份絕非一般。
即使冷情如蘇末,也不願爲難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起來,我不問就是。”
南雲舒了口氣,站起身:“謝姑娘。”
“你可以回去禀告你家主人,本姑娘接受他的威脅了——不過有一個條件,鳳衣樓,本姑娘要了。”
掌管了情報收集和暗殺的江湖勢力,非常合她的胃口。
“是,南雲一定如實向主人回禀。”
這廂,仰躺在臨風苑竹林邊軟榻上休憩的蒼昊,聽了南雲的回報,慵懶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似乎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綠竹的清新怡人,極品蘭花的清遠芬香,整個院子似乎都沉浸在一片幽香甯靜之中,叫人不由自主的,心情變得舒暢起來。
明媚春光下,蒼昊鳳眸微合,唇邊含笑,如玉容顔清澈澄淨,泛着淺淺柔光,一切真實情緒皆隐藏在不經心的邪魅姿容之下,教人無從探查,也不敢探查。
南雲垂手立于一旁,謹守侍衛之責,沉默無聲。
“雲。”良久,蒼昊睜開眼,幽深鳳眸凝望眼前傲然挺立的青蔥綠竹,想起那女子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的狂傲神采,心頭一動,鳳眸染上淺淺笑意,直達眼底,“你可曾見過,這世上居然還會有如此不怕死的小女子,敢跟本王談條件?”
南雲當然不曾見過,不但不曾見,連想都不敢想,這個女子卻偏偏出現了。不知該如何回答,思索片刻,南雲隻低聲道:“主人看上的女子,自與衆不同的。”
蒼昊笑歎了一聲,“鳳衣樓可是花費了本王最多心血,掌管鳳衣樓,就可輕易了解天下局勢,她倒真是敢開口。”
雖是有點無奈的語氣,南雲卻被并未聽出不悅,所以隻是保持沉默。
“傳令碧月,明日午時來見過新主子。”
南雲恭敬應了聲“是”。
的确與衆不同,恐怕當世再難找出另外一個如此奇特的女子了。
正暗自思索間,高空一陣熟悉的鳥叫聲傳來,蒼昊手臂微擡,輕喝了聲:“下來。”
一隻全身純白的海東青在空中撲騰着翅膀,轉了幾個圈兒,箭一般俯沖而下,神情高傲地停在蒼昊伸出的手臂之上。
取下系在爪上的小圓筒,蒼昊并未急着拆看,溫柔的摸摸它的羽毛,對上它傲然睥睨的眼神,隻輕輕一笑:“小東西,又欠教訓了,是吧?”
聽見他的稱呼,白色海東青明顯不滿,抗議似的拍打着翅膀。
蒼昊拈起手邊一塊精緻的肉幹,送到它嘴邊,抗議聲嘎然而止。
待它吃到心滿意足,蒼昊才再次擡高手臂:“去吧。”
海東青輕啄一下他的手,似是撒嬌,而後振振翅膀,抖抖羽毛,飛速沖向上空,直入雲際,瞬間消失無蹤。
接過南雲遞過的茶輕啜一口,才慢慢将密封的紙條拆開,迅速閱完,蒼昊的神色不見絲毫變化,鳳眸深處卻流轉着些許幽冷深芒。
“雲,傳墨離過來見我。”
手指微微一動,紙條瞬間化爲粉末,順着指間間隙,飄飄灑灑落在地面,然後,随風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