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對于鳳王所言,他并不是無動于衷。
“這便是臣覺得奇怪的地方。”蒼鳳栖面上未露似乎異樣,說出口的話卻流露出了他心裏最深沉的困惑,“太子殿下中毒前一晚,睡覺時正是夕陽落山時分,而第二日昏迷的時間同樣,兩次的時間差不足一盞茶。”
“碧月現在在哪兒?”
蒼鳳栖道:“昨晚出宮之後,有鳳衣樓的屬下禀報了南方分舵勢力似乎有異常之事發生,他晚飯之後便帶着十六公子中的老二和老五、老六一道前去了。”
而這一點,在時間上同樣巧合得令人心生懷疑。
但蒼鳳栖畢竟是蒼鳳栖,沒有憑據,沒有蛛絲馬迹,他不會去懷疑任何一個人,他隻會把所有的疑點全部列出來,以供調查時參考。
蒼昊聞言,也沒什麽特别的反應。
接下來,蒼鳳栖又把太子中毒前後所有發生過的事、所有接觸過的人,以及所有正常的或者異常的狀況一一陳述了出來,包括飲食,包括每個時辰做了什麽事情,以及衣服、内殿、書閣甚至帳幔之内所用的熏香,事無細靡。
蒼昊靜靜地聽着,在他陳述期間沒有出言打斷一個字,待他說完,已經花去了整整半個時辰時間。
“太子是初三日中的毒,初二你們與他一道出過皇宮。那麽,初一那日……他是否曾去過哪裏?”
“……去了北郊馬場。”蒼鳳栖略做思索之後便道,思路清晰,沒有任何模棱兩可之處,“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兩日,太子會與雲王一起去馬場練騎射……”
“他們在馬場待了一整天?”
“不是。”蒼鳳栖搖頭,“太子上午在宮裏上了半天的課,下午才去的馬場,天将黑未黑之際回的宮。”
頓了頓,蒼鳳栖又道:“但那個下午,除了臣與子大統領和随身保護的羽林軍之外,太子身邊隻有一個雲王殿下,其餘無人在場。”
蒼昊聞言,沉默着沒有說話,眼底卻是如寒冬臘月裏的狂風暴雪,漸漸結成了刺骨冷寒的冰雕,隻是,因一直背對着蒼鳳栖,所以後者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
“本王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淡淡扔下這句話,蒼昊負手轉身,閑庭信步一般,緩緩往昊天殿裏走去。
蒼鳳栖看了眼他的背影,那一刹那,心裏不知道劃過怎樣的想法,似乎,事情的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須臾,淡淡斂了眉眼,轉身離開了。
高空中,蓦然出現了一道以閃電之速俯沖而下的白影,帶着驚人的洶洶氣勢,蒼鳳栖正欲往階梯下踏的腳步蓦然一頓,回去看去,卻見一隻全身雪白的鷹閃過眼前,徑自朝着蒼昊的方向沖了過去。
蒼鳳栖一驚,正待出手,卻見蒼昊微微偏首,不疾不徐地伸出了手臂,下一刻,氣勢懾人的白鷹溫馴地停在了他的胳膊上。
蒼鳳栖見狀,慢慢地轉身下了台階。
解藥暫時無處着落,而太子也并非危在旦夕,所以,當務之急是查出隐藏在暗處的主謀。
蘇末在内殿待到兩個時辰,直到雲惜去而複返時,她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頭,凝視着愛子安靜的睡顔。
“娘娘……”雲惜出聲喚了一句,心裏有太多的不安和惶然。
子聿失職,龍顔大怒,太子的安危,以及再度起了波瀾的宮廷……讓人無法控制地生出冰冷的恐懼來。
蘇末回頭,看了她惶惶不安的神色,淡淡道:“子呈睡下了?”
“是。”雲惜答道,“我把他放到淑太妃的宮裏睡了,太妃娘娘可以幫我看着點。”
宮外的府邸已經落成,子聿有了自己的統領府,與雲惜一家三口卻時不時還會住在宮裏。
太子中毒,身爲太子伴讀的子呈卻平安無事,雲惜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心裏的感覺,根本無法安心地待在府内帶孩子。
“宮裏的守衛森嚴,子聿做事也很少有大意的時候。”蘇末淡淡道,清冷的眸心一片冰冷如雪,“這一次淩兒出事,與他們父子二人無關,或者即便大人真有過錯,也不該苛責一個懵懂無知的稚子。”
雲惜聞言,心裏頓時一酸,強忍了好幾日眼淚幾乎就要流了下來,她努力克制住雙目泛起的濕意,定了定神,聲音低低地道:“娘娘責怪得是,也謝娘娘體恤。聿這幾天心思一直放在救治太子和調查事情真相上,對吓得魂不守舍的子呈卻失了關注,導緻這個孩子自責愧疚,一個勁以爲沒保護殿下。”
“雲惜不敢勸,也不敢不勸,索性由着他們去——畢竟兩個孩子待在一起,太子中毒,子呈卻平安,雲惜這心裏慶幸,卻又感到不安,不知道怎生複雜的滋味……可自己的孩子,心底到底也是心疼的,隻能整日盼着陛下與娘娘能早些回來……”
從字裏行間,便能輕易聽出她心裏的彷徨與糾結,還有無法表露的母親對兒子的深沉情感。
這是人之常情。
龍子的命是命,尋常人家孩子的命也是命,沒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即便貴爲皇後,蘇末也從來不會把别人的孩子當草。
淩天與子呈一起讀書,雖然中毒的是淩天,卻沒有道理讓兩歲的子呈來承擔這個責任——況且,這不是以命換命,也不是子呈與淩天隻能活其一。而是從頭到尾,這幕後之人想要的,一直都隻是淩天的命。
這偌大天下,儲君的性命關乎着未來如畫江山的傳承,一旦發生意外,于皇族子嗣而言……
蘇末忽然似想到了什麽,微微皺了下眉,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
若對方隻是想除掉皇儲,顯然這計劃還遠遠不夠稱爲完美……
“雲惜。”蘇末叫了一聲,吩咐道,“外面有羽林軍守衛,你暫且待在這裏看住淩兒,我有事去找蒼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