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不管對于男子還是女子來說,都是一生當中最重要也最美好的日子。可是對于夜雪和栾景烨來說,卻恰恰是他們悲劇的開始。
拒絕肌膚之親,不是釀成悲劇的原因,而僅僅是一條讓事情發展爲悲劇的導火線。
所有壓抑已久的情緒和困惑一瞬間爆發,直接導緻了兩人十年的深情被猜忌與質疑取代,被質問與不滿摧毀,最終瘋狂戰勝了理智,以至于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若說夜雪曾在景烨悲傷的質問聲中短暫地反省過,也曾想着放棄腦海裏殘留的那個影像,而試着接受眼前這個男子所有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性格與氣息,但是當最後一番毫不留情的指責被景烨脫口而出之後,她腦海裏的弦卻比景烨更早一步斷裂了。
她是神女,是神界除了天帝之外至高無上的神祗,修煉了幾十萬年的上神尚且要對她畢恭畢敬,栾景烨一個小小普通的凡人,憑什麽對她如此放肆無禮?
她爲了他下凡,愛他護他,視他如珠如寶。爲了助他登上帝位,不惜讓修煉了一萬多年純淨的身心染上塵埃,如玉無瑕的雙手亦沾滿了鮮血……
十年深情付出,居然就換來他一番毫不留情的指責嗎?
伴随着一句怒極的“放肆!”,她一掌當頭劈下,帶着雷霆之怒,帶着森冷殺氣,那一刻,她腦子裏殘存的理智已經不足夠讓她憶起眼前這個人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僅僅能夠讓她潛意識還記得他是她深愛過的男子——
所以,在出掌的那一刻,她留了三分力道。
可即便是那樣,他亦毫無反抗之力。她情急之下出手,用的雖不是讓人震驚的法力,可玄女本身的靈力也同樣讓人無法抵擋,他措手不及之下,便是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又焉能擋下她雷霆萬鈞的一掌?
鮮血自頭頂流下,觸目驚心。
鮮豔刺目的顔色,與他們身上的喜服交相輝映,顯出一種奇異的美感來。
可是,在掌風落下的那一刻,瞥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震驚與不敢置信的色彩……她瞳孔驟縮,眼底盡是驚恐的悔意。
可縱然再多的懊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栾景烨短暫的震驚之後,眸心緩緩沉澱似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哀絕死寂的眼神,如昙花一現的絢爛之後,僅剩的一片荒蕪,一片凋零。
再沒有半分色彩。
身軀一動不動地倚靠在床沿,渾身的力氣似乎慢慢被抽幹,再也無法說出一句話,甚至連呼吸,也漸漸變得輕了許多,困難了許多。
夜雪清麗高貴的面容一點點失去血色,死死瞪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掌,滿眼驚恐與懊悔的傷痛。
兩人沒有再說話,空氣在這一刻,似乎也完全靜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這麽漫長,他輕輕眨了下眼,血滴順勢滴進了眼裏。他動作極爲緩慢地,慢慢地擡起頭,看着眼前面上一片死寂的蒼白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後一點時間裏,他想,他是有些話想與她說的。
“雪……兒……”喉嚨沙啞,吐字已經極爲困難,他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堅持着說完,“……我不曾後悔……愛……愛你,但我……我多麽……希望,希望……”
急促地喘了幾下,鮮血順着嘴角不斷地溢出,他閉上眼,艱難地呼吸着,清晰地感受着生命流失的過程,很快地,他又再度睜開眼,凝視着夜雪不知何時噙滿了淚水的雙眸,努力想揚起一個笑容,“雪兒……别、别哭……”
從他說出那句“我不能曾後悔愛你”的話,夜雪就已經控制不住心頭劇烈的痛楚,此刻再也忍不住,一把撲倒在他懷裏,放聲痛哭,“景烨!景烨!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景烨,你看看我……”
掌心貼在他背後,不管不顧是把靈力一股腦兒地輸入他體内,夜雪面上皆是驚慌恐懼,“景烨……”
景烨面色漸漸由慘白轉爲紅潤,呼吸順暢,說話也清晰了許多,“雪兒……”
“景烨,你怎麽樣?”夜雪緊張地注視着他的面色,面色刷白,嘴唇哆嗦着,心痛得無以複加,“别擔心,我會治好你的……”
“雪兒……别浪費力氣了……”景烨握着她的手,眼底有執着的深情,還有讓夜雪惶惶不安的解脫,“願來世……願來世……我們再相遇,不要再有……不要再有……”
語氣慢慢地又低了下去,最後幾個字夜雪已經聽不大真切,她努力把耳朵湊上去,哭着道:“景烨,景烨,你想說什麽?隻有你好起來,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景烨……”
“願來世……不再有……”瞳孔慢慢渙散,回光返照之後,是一片死寂的安靜,隻餘最後四個充滿哀傷的字眼,還不斷地回蕩在夜雪耳際——
“……争權奪利……和隐瞞……”
争權奪利……隐瞞欺騙……
願來世我們再相遇,不要再有争權奪利和隐瞞欺騙……
夜雪整個人僵住,再也動彈不得,怔怔地抱着懷裏已經失去了呼吸能力的景烨,淚水如開了水閘一樣恣意而下,眼底卻一片空洞無神。
景烨,原來到了最後一刻,在你心裏,我就隻留下了一個會争權奪利而且事事對你欺騙隐瞞的印象嗎?
可我做了這一切,都是爲了誰……爲了誰呀?
是爲了我自己嗎?
我本擁有天界最神聖不可侵犯的高貴身份與地位,若不是爲了你,我何必去争那個權奪那個勢?
若不是爲了你……
潸然淚下,已經換不回逝去的生命,夜雪失聲痛哭,此刻才幡然覺醒,原來自己所謂的爲他好,從頭到尾不過是成全自己一場幻想中的愛戀。
枉自己費心幫他更改短壽之命,卻最終抵不過親手一掌,結束了他年僅二十歲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