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色繡金邊的錦袍,勾勒出這位曾經帝都之中最令人矚目的鳳王殿下俊朗出衆的挺拔身形,和如今已經内斂得讓人幾乎要遺忘他存在的沉默。
腳步沉穩地離開坐席,踏上前兩步,蒼鳳栖面朝主座方向長身而立,在衆人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視下,彎腰屈膝,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嗓音低沉卻铿锵有力,“臣蒼鳳栖,值此年節之際,恭祝聖上萬壽無疆,亦恭賀陛下喜得龍子龍女,特此敬上水酒一杯,以聊表臣之心意。”
說罷,慢慢站起身,同樣自一旁侍者手裏接過酒壺,踏着台階一步步走到聖駕之前,動作緩慢地将酒壺微傾,先将蒼昊面前的酒杯斟滿,才又倒酒在自己的杯子裏。
放下酒壺,同樣雙手托起酒杯,蒼鳳栖垂下雙眼,沉聲恭敬地道:“臣先幹爲敬。”
話音落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擡手舉足之間,沒有絲毫失禮之處,顯示出極端良好的教養和沉穩的氣度,以及非一般人可比的堅韌心性。
沒有不甘,也沒有怨恨,甚至連一點别扭與糾結也不再有,似乎一切已如過眼雲煙。
對于曾經最有可能繼承帝位的一個英偉男子,一個帝都貴族以及文武百官皆已默認的未來儲君,在經曆過一場天翻地覆的劫難,一切物是人非之後,此際他心裏曾經産生過的所有情緒,似乎已經一夕之間煙消雲散。
月蕭和舒桐默默注視着這個英挺不凡的男子,無聲地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們之間曾有過的糾葛,随着慕容皇後的身死,大概可以一笑泯滅吧。日後還有一段漫長的時間,他們将彼時共事,不管是同處一處,還是遠隔天涯,昨日種種,希望日後不會再有人剝開這些往日的恩怨,而讓平靜的歲月再度掀起波瀾。
縱然是慕容清那個仇人的兒子,月蕭此際看着蒼鳳栖,心頭卻沒有升起絲毫的恨意,反而無端覺得平靜。
隻是,這個男子,在如今這個情勢已經與過去完全不同的帝都之中,想要恢複以往從容不迫的生活,隻怕還需克服許多心裏障礙。
畢竟,墨離和舒河,還有帝都之中許多年輕一代的貴族與官員,都曾經直接或者間接地受過慕容霆兄妹的迫害,慕容家雖已覆滅,但蒼鳳栖作爲被恩赦的慕容皇後的兒子,誰也不能确定,日後會不會有人将仇恨轉移到他的身上。
月蕭這般想着,雙眼微垂,動作緩慢地給自己倒了杯酒,以低到隻有他和舒桐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笑道:“這麽多人,一人一杯,輪流到我們倆時至少需要大半個時辰,桐,不如我們先對飲一杯,如何?”
舒桐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管是按照身份,還是按着坐席的順序排下來,輪到我們時時間都不會太久。”
月蕭淺淺笑道:“可是,愈排到最後,才愈有可能成爲最終得勝的那個人,不是嗎?”
“你真以爲今天能有人把主人灌醉?”舒桐不以爲然地扯了扯唇角,“你倒是可以想想,等一下該怎麽應付主人的‘随意處置’才是正道理。”
月蕭聞言,不以爲意地笑笑,沒有再說話。
前方主座上,蒼昊從容飲下了蒼鳳栖敬的酒,同樣一滴未剩。
那一刻,沒有人知道鳳王心裏在想什麽,所有人隻看到他微微躬身,恭敬地退回到坐席上,輕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接下來便是舒河和一臉興奮的雲陽、十四、楚寒、墨離、子聿一個個上前敬酒,雲惜不會喝酒,所以放過了,然後碧月率身後十六位堂主以及女神醫藤茵,同樣高舉酒杯,無比豪爽地飲下了自己手裏的酒,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着蒼昊一杯接着一杯,以再優雅不過的動作一連飲下十八杯,一滴沒剩。
再然後,是鸾氏皇族三位皇子。
喝到此處,時間已過了小半個時辰,蒼昊下腹的酒也至少已有三十杯。
衆人擡眼望去,他們脫俗若仙清冷尊貴的皇帝主子,面色絲毫未變,依舊一副漫不經心悠然自得的神情。
而謝長亭那一排往下,就隻剩下月蕭和舒桐沒有敬酒了。
“月蕭,舒桐。”蘇末輕輕挑了下眉梢,饒有興味地開口道,“你們是打算捱到最後,做領賞的幸運之士?”
被說中了心事,月蕭面上淡定如常,反而微笑着搖頭,“月蕭什麽都不缺,所以對賞不賞的并不在意。”
說罷,起身與舒桐一起,恭恭敬敬地走上前,給他們家主子先斟滿了酒,然後才給自己和舒桐各自斟滿了一杯。
“至此良宵佳節,月蕭也同樣恭祝主子喜得皇子皇女,薄酒一杯,先幹爲敬。”溫潤的話說完,一杯酒仰首下腹。
待蒼昊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把一杯酒飲完之後,月蕭又恭敬地再續一杯。
舒桐敬酒,蒼昊照飲。
兩人躬身爲禮,退回坐席上。
蘇末環視殿上一圈,視線從左邊掠過,最終眸光定格在右側的那排坐席上,悠悠輕挑唇角,“接下來,輪到誰了?”
右邊在座的除了鳳王和頤修,齊朗和夜晚清之外,其他的大多都是新晉的官員,鳳王已經敬過酒,接下來自然輪到頤修上前。
不過,看着前面靠在椅背上身子慵懶眉目如畫的自家主子,頤修心裏真心覺得沒底,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裏發酵。
壓下心裏陣陣怪異的感覺,頤修離開坐席,手裏執着酒壺猶豫了片刻,才緩緩走上前,完成例行的任務一般,把衆人所做過的動作照搬全抄了一遍。
不過,台詞卻是略略改了一下,“恭祝主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江山千秋萬代,天下昌盛,四海升平……”
“馬屁拍得有點過了。”蘇末涼嗖嗖地送上一句評語,打斷了他未完的話。
頤修幹笑一聲,“屬下先幹爲敬。”
說罷,一口飲完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