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推開門,觸目所及就是白皚皚的一片冰雪世界,純淨、美麗寒冷,重重巍峨的宮檐之上,也已被一層白色覆蓋。
整座皇宮,都沐浴在一片令人目眩的銀光素裹之中。
對于不畏寒冷的練武之人來說,似乎隻有看到了雪,才确定冬天原來真的已經來了。
未央宮裏已經放進了兩個火盆,一個放在蘇末經常用的軟塌邊上,一個放在床尾的位置——自然,這不是蘇末的要求,而是楚寒的安排,說是要注意保暖,實則卻讓蘇末不期然想到了在虎城時齊朗和長亭所經曆過的油煎火燎般的酷刑。
不過那時是夏天,與此時自然不能相提并論,況且,蒼昊也默許了。
一大早,十四殿上與舒河、雲陽頂着風雪來了未央宮請安,十四和雲陽皆是裹着毛裘披風,帶着暖手的手爐,隻有舒河,一身藍色緊身的騎馬裝,腳上蹬着一雙羊皮靴,看起來一副分外涼爽的打扮,讓人隻是看着,都要不由自主打起寒戰來。
不過,“小爺内力深厚,才不冷呢。”
且不說這句話的用詞是否恰當,單隻是這句話一出口,所産生的效果有多明顯就知道了。
十四和雲陽皆下意識地朝坐在軟塌邊上喝茶的蒼昊看去,蒼昊身旁不但放置着一個火盆,他身上還裹着一件厚厚的白色貂裘,與蘇末的打扮幾乎如出一轍。
自然,這也是楚寒的請求,以及南風、南雲二人半刻也不敢大意的“監督”所緻。
蒼昊表情絲毫未改,面色自若地飲完手裏的茶水,淡淡擡眼,“你是誰的小爺?”
“呃……”舒河一下子語塞,變了變臉色,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上話。
他平日裏與雲陽開玩笑時經常會用這樣的自稱,雲陽這個傻丫頭也從來沒提出什麽異議,自打跟他去了一趟穆國軍營,回來就把當無敵英雄膜拜起來了,哪裏還會跟他計較什麽用詞習慣?
誰曾料到,他這一個得意忘形,居然當着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的面,就敢脫口自稱“小爺”了?
見蒼昊淡然的眸光還落在自己身上,似是在等着他的回答,舒河臉色隐隐流露出些許不安,但若照實說了,又怕他生氣——
不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蘇末。
蘇末正在與雲陽說笑,接收他的灼熱而緊張的視線,擡頭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蒼昊,讓她們一起留下來用完早點再回去吧。”
蒼昊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舒河松了口氣,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
轉頭朝十四道:“吃完早點我們出宮騎馬去吧,暖暖身子。”
十四搖頭,“這幾天天冷,母妃身體不是很好,我待會兒要去給母妃請安,今天就留在母妃宮裏伺候了。”
“身子不好?”蘇末凝眉,“淑太妃是練武體質,若身子不好,大概就不是什麽小毛病了,有宣太醫去看看嗎?”
“隻是腿疾而已,不是什麽大問題。”十四急忙搖頭,“九嫂嫂不必太過憂慮。”
蘇末淡淡道:“待會兒藤茵來診過脈之後,讓她順便去太妃宮裏看看,都是女子,說話也方便許多……”
說曹操曹操到。
碧月在消失了近兩個月之後,終于首次在宮裏現身了,與他一齊走進來的,便一身青色大氅拎着藥箱子的藤茵女神醫。
上次于綿州蘇末生命危急之際替她診治時,蘇末一直處在昏迷之中,所以未能得見,也就這幾天才開始認識。
藤茵此人話不多,算是鳳衣樓的一個下屬,性子有些孤僻,但脾氣還算溫和,平日裏除了鑽研醫術,對許多事關心得并不多,除了自己診治的病人,一般不是很喜歡與外人打交道,就如同鳳衣樓十六位堂主之中排行第三的赫連戰一樣,一個隻對醫術感興趣,一個則精通毒術。
自然,比起赫連戰,她的脾氣确實要好上太多了。
藥箱子放在桌上,碧月與藤茵雙雙跪地行禮,“拜見主人,拜見末主子。”
蒼昊淡淡擡手,免了兩人的禮。
蘇末端詳着碧月的臉色,須臾笑道:“碧月這段時間似乎瘦了許多,減肥嗎?”
碧月恭敬地回道:“也沒怎麽瘦,大概是末主子的錯覺,屬下不一向都是這麽苗條纖瘦嗎?”
蘇末嘴角一抽,喃喃道:“倒是還沒改這自戀的毛病……”
有蒼昊在的地方,碧月稍顯拘謹,即便是玩笑,也不敢太過放肆,至于藤茵,就更不必說了,除了診脈,一句廢話也沒有。
告了聲罪,藤茵便走到榻前屈膝蹲下,細細地給蘇末診起脈來,神情專注而有些凝重。
因爲産期快到了,不出意外,也就這三五天了,加上蘇末的身子委實笨重,兩個孩子生下來體重大概都不會輕到哪裏去。
孩子個頭大,母親就得多受罪,若是在尋常人家還好些,可這是尊貴的皇後娘娘,尤其這娘娘還是他們家主子身邊唯一得盡寵愛的女子,若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隻怕他們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夠抵命的。
這次診脈,足足診了盞茶時間,在場的幾人都被她弄得神情緊張,藤茵放開蘇末的手腕,轉身朝蒼昊跪下,緩緩道:“請主人讓所有人回避一下,然後讓産婆婢子們都準備好待命。”
産婆和婢子?
蘇末挑眉,要接生嗎?她還沒覺得有什麽反應呢。
蒼昊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問,“雲陽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說罷,自己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藤茵轉頭,朝蘇末道:“娘娘就沒覺得哪裏不适?”
蘇末靜靜地看着她,良久,才以略帶遲疑的口吻道:“似乎……有些濕,褲子……”
這種反應……也不知道第一次當母親的都這麽遲鈍,還是隻也她自己這麽遲鈍,蘇末爲此有些赧然。
“娘娘羊水破了。”藤茵的嗓音很冷靜。
雲陽一驚,“什麽?羊水破了?”